空气凝滞了几秒,骆窈没听见纪亭衍说话,眉心一皱,偷偷探出头瞄了几眼。
男人背着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叹了口气,然后问:您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郑敏语塞,随即干笑道:当、当然知道了,红烧肉!烤、烤鸭!
他可不怎么吃这些大肉,骆窈撇撇嘴。
有冷风吹过,头顶的树枝晃了晃,一整块积雪砸下来,在地上摔碎,雪花四溅。
纪亭衍推掉郑敏抓着自己的手,一丝波动也无:不劳烦您,我吃食堂已经习惯了。
骆窈瞬间躲回来,想了想又转过身,动作很轻地原路返回。
春节规定放假三天,有些单位体恤员工提早放假,也有些单位假期没个定数。纪亭衍被纪科长临时叫回来,又连夜回研究所,骆窈都没来得及去找他,心不在焉地在客厅嗑瓜子。
窈窈,今天怎么没有《红楼梦》啊?
骆淑慧和老太太正等着喜欢的电视剧呢,时间一到播的却是别的片子,骆窈喝了口茶缓解口干,解释道:全集还在审查呢,这几天只是试播,目的是看看观众的反应。
如果没记错,这个版本的《红楼梦》要等到五月份才能播出。在制作中心待了些日子,骆窈总是混了些门道,笑着对她们说:您要是乐意看啊,可以给电视台写信或者打电话,多少代表了群众意见嘛,说不定审查能快一些。
在屋里头听广播的老爷子出来听见这话,终于找到了机会:那正好,让我继续看《西游记》。
老太太不乐意:你下午不都看完了吗?
下午那是重播,这集是新的,唐僧都跑到盘丝洞去了。
我看是你想去盘丝洞吧?
你这老太太,说的叫什么话!我去得了吗?好好,即使我去了,也非得拿花生米把那些蜘蛛精给突突干净!
十分强烈的求生欲。
骆窈掩嘴轻笑,起身准备去洗漱,薛峥从外头跑进来,老太太见了就说:大冷天的还跑外头玩儿,赶紧烧壶水热热脸。
我来我来。骆窈走到厨房,薛峥跟个小尾巴似的,悄悄观察外头的情况,然后才小声对骆窈说。
三姐,给。
什么啊?秘密接头似的。
小家伙嘻嘻笑道:阿衍哥哥给我的。
骆窈动作一顿,将那张纸条打开,眉眼染上几分笑意,伸手捏捏他的脸:又吃糖葫芦了吧?
薛峥立刻捂住嘴:没有,阿衍哥哥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骆窈轻笑:快去刷牙,小情报员。
是!长官!薛峥敬了个少先队礼。
腊月二八贴窗花,腊月二九蒸馒头,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年夜饭,小孩子早早换上新衣,帮大人挂上成双成对的灯笼,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到空地放烟花,能玩上一整天。
二区离厂更近,为了安全起见是不允许放烟花的,因此二区的孩子们都会跑到一区最靠边的大空地上,整个家属院也只有这里烟火通明。
从骆窈懂事起城里就有禁鞭令了,每年春节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和过去的每一天都没任何差别,顶多是大街上人少了些,关门的店铺多了些,手机一关,没了庆贺新年的短信和新闻推送,谁也不知道哪天是大年初一。
因此她前几天买了各种各样的烟花爆竹,为的就是过把瘾。
傍晚薛翘被她拉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别扭:幼不幼稚。
你说什么!骆窈没听见她说话,声音努力盖过炮.仗的动静,我让大哥拿那个最大的礼花过来,你点不点?
薛翘看着她映在明灭烟火下的脸,倏然一笑,摇摇头。
于是骆窈围巾一甩,又去拿新的花样。
摔炮擦炮仙女棒都是小意思,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有彩珠筒,长长一根棒指着天空,比较哪一发冲得最高。长辈们每年都要叮嘱别对着人,可每年总有几个不省心的拿着当武器模拟打仗。
这波尚未结束,其他人就抢先上去摆好了冲天炮。这跟刚才玩过的二踢脚还不太一样,不同大小的烟花做成火箭的形状,水泥地上立不住,还特意找了砖头夹在缝缝里,等引线点燃,炮.仗便发出又长又尖的啸声,一路火花冲向天空。
骆窈玩上头了,使唤薛峥和他的小伙伴把她买的冲天炮全部摆成一排,想要来个壮观的场面。
三姐,这来不及点!敢不敢点燃引线向来是小孩儿证明勇气的方式,但这么多躲都不赶趟。
骆窈自然也不会让他们这些小不点来,趁着薛尉抱了花盒过来,回头跟他说:大哥快快,放那儿一起!
最大的花盒上场,其他人都发出羡慕的呼声,这可是高档烟火,一个火星子下去,他们今年的压岁钱就没了。
薛尉用剩余的砖头垫高了一点,和两个妹妹并着其他几个差不多大的站成一排,每人手里拿了根细香。
骆窈站在最中间,还没点身子就往后躲,后头一群孩子看了直笑。
窈窈姐胆小鬼!
快着点儿啊!
周围吵吵嚷嚷,骆窈捂着一边耳朵也开始咋呼:大哥你数一二三啊。
别吵别吵,还想不想看了?
数了啊数了啊!记得一起点别岔了!
一!二!三!
引线随着心跳快速点燃,骆窈刚刚撤开,一排冲天炮就砰砰砰地飞上去,她被吓得浑身一震,回过头,花盒绽放出绚丽的花火,像动画片里神仙变出来会发光的小树,由红转黄,最后变成金灿灿。
哇!!好漂亮!
谁还有炮打灯儿啊!
许愿许愿!这会儿许愿灵不灵?
我要长高高!
我要拿一百分!
我要拿压岁钱!过年啦!!
四周亮如白昼,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仿佛能响彻云霄,骆窈笑容渐深,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长大,依然是个可以任性会笑会闹没有烦恼的孩子。她仰起头,抱着薛翘不由自主跟着一起欢呼。
新年快乐!
年三十守岁,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等零点一过,饺子出锅,鞭炮声要一直持续到早晨。
这是骆窈第一次收到传统意义上的红包,是用裁好的红纸包的,爷爷奶奶给了五块,爸妈十块,向来爱花钱的她都有些不舍得拿出来,找了个饼干盒子,妥帖地放好。
一早起来要上香,其他人早早睡了,薛翘看她站了老半天,出声询问:还不睡?再数一遍压岁钱也不会变多。
骆窈噗嗤一声,随即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眼眶发热。
睡了睡了,晚安。
职工家庭假期短,因此走亲戚没法和以前一样,初二开始一家一家来,关系近的还留下来吃饭。
都是初四就得上班的人,点卯似的赶场,这家还没坐热乎呢,就要赶去下一家拜年了。
薛家关系近的亲戚并不多,老爷子的兄弟都留在战场上了,老太太倒有个姊妹,但人家嫁到了东南沿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面,过年最多通个电话,年节礼倒是早就寄过来了。
老两口只得薛宏明一个孩子,再往下的亲戚只剩薛翘的姥姥姥爷,以及徐春妮的娘家。
骆淑慧这边的亲戚自然是不可能搭理,因此相比家属院的其他人,他们家还算清闲。
等到了初二,就开始给朋友拜年了,薛家和岳家关系近,留着吃了顿午饭,下午岳秉邀请骆窈他们一起打克朗棋,骆窈婉拒。
她还有约呢。
回家拿上织好的围巾,对着镜子鼓捣了半个多小时,再臭美十几分钟,这才踩上带跟的长筒靴出门。
纪家今年十分安静,没了吵闹的纪桦,郑敏躲在房里不肯出门,纪德平随意吃了点饭,等初二大儿子放假,才和他一起去老邻居王奶奶那儿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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