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连串的吹嘘还没说完一半,就让一卷书堵了嘴,手忙脚乱接住书,他为自己又一次失败的媒婆行动而叹气。
杭絮拍拍衣裙,将上面的碎屑扑掉,引来一心一意剥瓜子的云儿的疑问:小姐,你要去哪儿呀?
她舒展一下筋骨,摸摸云儿的发顶:去看一看太后。
*
王府外,马车将将准备好,车夫挥挥鞭子,正想启程,被一人喊住。
等等!
杭絮利落地跳上马车,未等车夫反应过来,一拍马股,在对方惊忙拉住缰绳的叫喊声中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马车中,容琤正襟危坐,眉头紧锁,听见动静,抬头望去,看见是杭絮,心神一愣,随即把头侧到一边,低低问道:你怎么来了?
杭絮在他身边坐下,随意道:太后是你的娘亲,也是我的婆婆,我去看望她,也是应该的。
其实并非如此,只看娘亲与太后是至交,看见太后,她便想到娘亲,纵使两人气质容貌并不相似,她也仍有些牵挂。
容琤点点头,还是一脸严肃的模样,杭絮便笑道:不必太过紧张,太后吉人自有天相。
反正上一辈子,她这时候没听说皇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对方应道:好。
杭絮看他一会儿,无奈抽走他手中的书,放到一旁:还不紧张,书拿了一路,也没发现吗?
容琤恍然回神,看见那书,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没有放下它。
他摇摇头,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小时候,娘亲已经很受宠了,父皇日日来看她,给她赏赐各种珍宝。
娘亲看上去是个很骄横的人,但其实最喜欢的事是读书听曲,天气好,就请戏班子到皇宫来唱曲,下雨的日子,就抱着我在窗户边读书。
后来失了宠,没戏看了,就只带我读书,我去尚书房,她无聊的时候,自己就唱几段。
再后来,当了太后,依旧看戏听曲,成日笑着。
她总是很快活,我没见她病过,也没见她生气过。
这还是第一次。
容琤眼睫微微颤抖,像坠落的黑蝶,他目光虚无望着前方,似乎隔着车帘可以看见那个张扬却随遇而安的女人。
然后,一只冰凉而小巧的手握住他的手,力气使得极大,让他回神,转头。
杭絮直直看着他,神色是少见的认真:你的娘亲不会有事。
容琤慢慢地点头,回握住那只手。
你保证吗?
我保证。
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像是在虚无的保证中寻找一个真实的支点。
*
延禧宫。
外间里站满了太医,一个个进去看诊,又出来,皆是叹气摇头。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太医向容琤行礼,告禀道;王爷,太后未时开始呕血不止,一刻钟后昏迷,后灌了汤药,停止呕血,只是依旧不醒,但观其脉象,与常人无异。
就像、就像
容琤冷声道:直说便可。
太医一咬牙:就像只是睡了一觉。
按常理来说,又是呕血,又是昏迷,已是极严重的症状,然而看脉象却查不出异常,岂不是打了太医院这一帮太医术精湛之人的脸?
只是事实如此,不能假报。
容琤眉间蹙起,反问道:既然脉象无异,为何太后还未醒来?
太医摇头叹道:这正是奇异之处,呼吸平缓,脉象如常,但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太后。
两人无法,太医退回去,继续同众人争论汤药的配方,容琤茫然看向身边的杭絮。
太后没了生命之虞,他心中略松,然仍被丝线提着,不得落下。
杭絮给他一个安抚的目光,略一思索,朗声问道:是否可能不是急病,而是有人给太后投毒?
一位太医断然摇头:不可能。
我等方才也在怀疑,但取血后化验,未查出药物,又给小虫服下,也没有出现相同症状。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
延禧宫外的人越来越多,皆是与皇室有关的各位女眷,其中突然走出一位身着绿衣的女子,袅袅道:王爷,妾有事禀报。
容琤看清她的脸,模糊想起是那日惹得杭絮不高兴的女人,本就焦灼,心中更是不虞,冷声道:何事?
萧沐清上前跪下,声音里含着情真意切的担忧和焦急:妾府中有一本医书,是数年前一位游方道士留下,书中记载各种奇病,其中一种,与太后的症状,正好能对上。
容琤倏地站起:你所言为真?
萧沐清笃定道:句句属实,王爷若不信,妾可将医书呈上。
只是萧沐清为难地看向杭絮医书珍贵,可否只让王爷一观,请王妃回避?
杭絮手充耳不闻,手指微微抽动,前世细碎的回忆定格在某个不起眼的消息:
崇元十二年,太后突发急病,呕血不止,昏迷不醒,半月后去世,举国哀悼。
离现在正好差上两年。
第12章药石无医
杭絮食指轻轻点着椅背,思及此,再加上萧沐清这番话,那些疑点忽地浮现。
崇元十二年,正好是杭家入狱,杭絮被困于内宅之时,她对这些消息不甚上心,因此现在才想起来。
同样的症状,时间间隔却如此之大,若真是急病,为何发病提前两年?
再者,上一世太后药石无医,因病去世,这一世怎的却有萧沐清毛遂自荐?
敲击的频率骤然急促,一个惊骇的猜测呼之欲出。
所谓的疾病,其实是一种毒药,或许是太过隐蔽而稀少,才让太医没有看出来,以为是某种疾病。
而此刻挺身而出的萧沐清,又在这场局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抬起眼睑,乌沉沉的眼瞳望向坐下娇弱跪着的女人。
萧沐清还在含羞带怯地望着容琤,目光偶尔转向杭絮,又变成被吓倒的瑟缩神色。
可否请王妃回避
她又问了一遍,容琤的脸色冷下来:若我非要王妃在场呢?
对方脸色一白,最终咬牙点了头。
*
在等待着萧沐清回府拿书的过程中,皇帝也来看望,他一处理完政务就赶向延禧宫,身上还是来不及换下的朝服。
他十二岁时生母去世,被太后抚养,情感虽不如容琤一般母子血缘深厚,但也十分尽心。
他先是找太医问了一通病情,又听说萧沐清的自荐,皱着眉头来找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