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倒是和我以往看的不一样。
容琤立刻问道:有何不一样?
她翻过一页,也不看书,只注视着容琤:讲的都是些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情爱。比如这一段,丞相之女柳娇娇在马车上看见街上的书生杜生,见他样貌俊朗,神情坚韧,立刻芳心暗许,暗道此世非他不嫁。
杭絮站起身,和容琤面面相对,那些酝酿已久的话最终脱口而出:你说世上怎会有一见钟情,又怎么会有人爱上只见了几面的人,就算真的是爱,又有几分为真,几分是戏呢?
第26章正当理由
容琤久不言语,微蹙着眉,像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杭絮见状,逼着自己又重复一遍,可容琤缓慢地眨眨眼,点头道:确实。
她吃了一惊,但容琤还在继续说着:一见钟情这件事确实有些可笑,你方才说那女子见杜生样貌好就许了芳心,可如果杜生外貌丑陋但才华横溢呢,估计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说得认真,一字一句都像细细思索后才脱口,与那张外人称之为冷漠或是残酷的脸异常矛盾:感情怎么能以外貌为基础,两人结成夫妻,若想白头偕老,还是要考虑对方的性格品行。
杭絮听得连连点头,十分赞同,又忽地反应过来自己的目的,严肃起来,重新顺着计划问下去:那王爷对我又是什么感情呢?似乎从成亲那日对我就是如此,十分照顾,可我与王爷从未日久生情过,难不成王爷第一眼看我就了解了我的品行性格?
容琤的眉头蹙得更深,他低头注视着杭絮,凤眼下压,眼皮上一道深深的皱褶,不显得愤怒,反倒有几分控诉和委屈。
我们以前,相处过许久,我对你当然清楚,你还答应过他顿了顿,脸颊蔓起一点红意,还是说出了口,答应过要嫁给我。
啪嗒,手中的娇娥传没有拿稳,掉在地上,杭絮眼睛瞪大,被容琤这话吓了个十成十。
这回轮到她蹙眉了,仔细搜寻着旧时的记忆,没有找到一个与之有关的画面,摇头道;如果是五岁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她解释道;五岁那年我生了场重病,昏睡了半个月,病好后之前的事就记不太清了。
容琤眉头轻颤,神色多了几分茫然和不可置信,是那场病吗
杭絮连连点头,诚恳道: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我爹。
但男人的菱唇仍抿着,透出几分委屈,他弯下腰,一边捡起书,一边说道:没关系,就算想不起来,我也会让你明白,我没有说谎。
他将书放到杭絮手中,转身慢慢地走了,这似乎是杭絮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背影,高大而挺拔,只是步履缓慢,透出几分失落,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轻松释然。
杭絮握紧手中的书,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放松还是遗憾。
*
当天夜里,杭絮就做了一个梦。
她的身体似乎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一个小男孩哭得满脸泪痕,却紧抿着嘴,一声不吭,身旁的女孩急得要跳起来,都是我不好,你别哭呀,对不起对不起
小男孩有一双又圆又漂亮的眼睛、脸颊圆嘟嘟的,带着婴儿肥,白白嫩嫩,像刚蒸好的羊奶冻,哭起来一颤一颤,可爱极了,杭絮好奇地伸手去碰,仿佛真的感受到了那种软滑的触感。
小女孩长得和杭絮十分相似,只是五官稚气许多,大概就是小时候的杭絮。
小女孩忍不住也去捏,一边捏一边安慰,不哭不哭,都怪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杭絮夜晚惊醒时,还有些迷茫,脑海中回荡着小男孩羊奶冻一般的脸颊,跑起来还会一颤一颤。
难不成自己梦到了以前的事,那个小男孩就是容琤?
杭絮摇摇脑袋,立刻否决了这个猜想,不可能,那个脸颊圆软的男孩和容琤从性格到外表没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人从小到大的的变化再如何巨大,也不可能长成另外一个人,就像她自己,小时候与现在的性格和样貌差别都不大,但梦里的哭泣的男孩她完全想象不到容琤哭得满脸都是泪的模样。
她失笑,揉一揉太阳穴,暗道自己魔怔了,不过是容琤的随意一说,就做了个幼时的梦。
就算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小时候的承诺,又怎么做得了数呢?
杭絮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继续睡下去。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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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至末,雨越来越大,已到了倾盆大雨的程度,一开始杭絮还能在心中自我安慰,至少对耕夫来说,这一年的收成不会坏,后来就成了彻底的担忧。
檐廊早就不能待了,雨水从屋檐滚落,能溅上走廊两尺,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杭絮看书的地方移到了书房窗边,窗户打开一条小缝,湿气丝缕透入,碳火也烧了起来,或许是倒春寒的缘故,天气不仅湿,且冷得要命。
杭絮从小桌子上拿了一块杏花糕,放进嘴里,满足的眯起眼睛这是她这几天做得最好的一次,虽然跟云儿的不能比,但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进步。
她披了一件镶兔毛的披风,看书看得久了,觉得热起来,干脆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半开,一阵冷彻的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脑袋也清醒几分,目光看向远处,雨幕中显出一个黑衣的身影,撑着一柄宽大的伞,步伐急促,脚边溅起水花。
那个身影越走越近,她把窗户关了,跑到门前,半阖的门恰好被啪嗒推开,容琤就站在门外。
他右手斜握着伞,正准备合上,却停了动作,雨水线一般从伞面流到地上,留下一滩水迹,直到杭絮退开一步,让出进门的路,他才回神,将伞合上,放在门外,进了门。
容琤坐在自己平日用来办公的书桌旁,不去看倚在窗边看他的杭絮,不自在道:你怎么在此处。
杭絮耸耸肩:外面雨那么大,待不成,我让卫陵给我找一个能看书的地方,他带我来的。
桌前的男人嗯了一声,桌下的手却握紧了,脑中想着回头一定要说一说卫陵,不提前给自己说一声,自己连个收拾的时间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模样。
她看着坐在桌前久久未动的男人,想必是雨太大了,就算打了伞,也挡不住斜飞的雨点,他的发尾湿漉漉的,袖口也有溅湿的痕迹,脸颊几点水迹,竟有几分可怜的痕迹。
杭絮想了想,把自己的兔毛披风解下来,绕到容琤身后,提着披风的双手一松,柔软的温暖就罩在了男人的背上。
对方愣住,双手下意识探去,摸到温暖的披风,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杭絮站在身后,饶有兴致地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道:外面这么冷,你还穿得这么薄,不怕染风寒吗。
她坐回自己窗边的位置,继续道:反正我也不冷,披风就给你好了。
容琤点点头,嗯了一声,双手将披风拢得紧了些,雪白的兔毛堆在脖子和脸侧,确实暖了很多,似乎还能感受到杭絮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杏花香气。
杭絮又拿起一块杏花糕,吃了一半,想到什么,对容琤道:今天你回得好早,还不到午时。
对方神情凝起来,他回道:不只是今天,之后几日都不用上朝了。
她有些惊讶,容琤叹道:雨太大了,街道上积了半尺的水,今天柳太傅上朝的时候,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
杭絮也忧虑起来:怎么这样大,不知道汶河涨了多少,还撑不撑得住。,汶河是京城的护城河,若是汶河决堤,不止京城,皇宫也要一起淹了,皇上也要遭一遭洪涝。
容琤神色仍凝重:汶河倒撑得住,只是南方的雨更大,扬水每日都在涨,消息已经传不过来,急报被水困在路上,皇兄十分忧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瞬,继续道:已经决定派人去南方治水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