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平一时哑口无言,深吸几口气,终于想出一个漏洞,道:我儿从不与人起争端,为何要同这小子比斗,是不是你们逼他的,现在又来怪罪!
杭絮回道:虽是阿景提出比斗,但温公子可是欣然接受呢。
门外忽地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萧沐清慢慢走进大堂,抬头看着杭絮:絮儿,我、我来了。
杭絮笑笑:姐姐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悄悄跑了呢。
萧沐清刚坐下,手掌握紧椅背,抬头露出个笑: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不过头有些晕,休息了一会儿罢了。
温承平看着弱柳扶风的萧沐清,皱眉道:这又是谁?
温指挥问到点子上了,杭絮道,这位是户部侍郎的独女萧沐清,温公子之所以答应比斗,就是因为她,或许这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温承平猛地瞪向萧沐清:瀚儿就是为你才动手的!
萧沐清眼眶立刻红起来,她站起身,向温承平走近几步,扑通跪下来,垂头道:温叔叔,温公子确实是为我鸣不平,才答应比斗。
他以为我受了委屈,非要给我讨个公道,之后比斗失败,也是因为一时莽撞,才用了袖箭。
她仰起头,泪光闪烁:这件事全是我的错,若我当时能多忍一忍、或是多劝他几句,兴许就不会这样。
温承平看着她歉疚伤心的神色,内心的怒气苛责散去大半。
挥挥手道:你先起来,坐回去。
他重新看向杭絮与杭景,后者被萧沐清的一番哭诉惊得愣住,杭絮倒是习以为常,不慌不忙喝了口茶。
瀚儿怜香惜玉,跟你们比试,虽有些鲁莽,但也没什么大错。
倒是你们,温承平发难道,为个小事纠缠不停,杭文曜大小也是个将军,怎么把你们教得这么墨迹?
在战场上被乱箭射了,也要去把人揪出来,讨个公道吗?
杭景跳起来,你这、这叫诡辩!
擂台又不是战场,怎么是一样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把人找出来,射回去?
温承平一梗,砰地拍上桌子,大声道:就算我儿有错,你们又要如何?
杭絮摇摇头:不是我要如何,是御史台要如何。
温瀚波暗箭杀人的行为,已犯了大宁的律法,若是按谋杀算,那便是斩杀或绞杀。
就算定为过失杀人,也要流放两千里。
这一切,就要看御史台怎么决定了,我相信天子脚下,不会有人徇私的。
杭絮说罢,看着温承平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接着他抬起手,指着杭絮骂道:好啊,你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没想到杭文曜教出来的儿女,就是这种德行!
砰噔
杭景也拍桌子,指着温承平的鼻子骂道:没想到你是这种德行,难怪能教出温瀚波那种货色!
杭絮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温指挥不必动怒。
温承平看向她,哼笑一声:老夫就知道你怕了,刚才不过吓唬人。
这倒不是,她把茶盏放回去,我的意思是,温指挥就算动怒也没有用,我把您叫来,不过是为了通知一声罢了。
温承平脸色涨红,已怒到极点:好、好啊,你勇得很,竟然敢跟陛下对着干!
杭絮脸上毫无惧色:我听不懂温指挥的话。
话是这么说,可温承平的深意,她却明白得很。
登州临海,倭寇泛滥,自二十年前温承平被调任后,训练有方,倭寇慢慢平息,沿海州郡人人称道。
陛下年年封赏,从指挥佥事到副指挥使,再到地方最大的指挥使,封无可封,开始赏赐金银财宝,甚至是丹书铁券。
若论杭文曜与温承平在朝中的地位,竟一时分不清谁高,只是后者长居登州,平常不太提起罢了。
如今北疆平定,但东海倭寇未绝,算来算去,杭文曜功劳虽大,重要程度却是低了一等。
温承平自视甚高,对杭絮话里话外都是威胁,他自信以自己的地位,皇帝一定会放温瀚波一马。
不管你懂不懂,这回我都要把瀚儿带回去!
温承平不再多言,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门口的下人想要阻拦,被他一把推开,嘴里大喝道:我看谁敢拦我!
温指挥好大的口气。
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接着是不紧不慢地脚步声。
若是我要拦呢?
杭景一听这声音,便兴奋地跳起来往门外跑:爹,你终于来了!
此时杭文曜也到了门口,摸了杭景的脑袋一把,把人往门内推去: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回去坐好。
杭景哦了一声,乖乖退回去,不过这回没坐主位,而是坐在了侧位。
杭文曜同儿子说完话,又看向温承平,抬手指向屋内:温指挥进去坐,我们谈谈?
他的身高与对方齐平,宽度上相比下逊色一些,气势却丝毫不减。
温承平上下打量杭文曜几眼,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七八年前,可这人似乎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一张冷肃俊美的脸,倒衬得两人隔了辈分。
他冷哼一声,甩头进去了。
屋内,杭絮早已站起来,看见杭文曜,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道:爹。
杭文曜肃正的脸色在看见杭絮的那一刻,便转成淡淡的笑意,他也上前,大手盖在杭絮的发顶,比了比道:长高了些。
又看了看杭絮的双颊,蹙眉道:瘦了许多。
杭絮失笑,握住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没瘦,你摸摸,还胖了许多呢。
温承平坐在椅子上,被忽视了好一会儿,气得出声:杭大将军!
杭文曜回头瞥了他一眼,终于坐下:温指挥想说什么?
温承平的眼光从杭絮与杭景身上扫过,你的这两位儿女可真是好样的,牙尖嘴利,处处不饶人,还把我儿绑了起来,要送去御史台,你也不管管。
哦,杭文曜端了杯茶,啜一口,慢悠悠道,我为何要管?
絮儿和景儿做的很对,正合我意。
你温承平一塞,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
不过一件小事,为何要大费周章,最多我带瀚儿回家,好好教育他一番便是,何必纠缠不休?
温指挥这是什么话,我来时听侍卫说了,你儿子的那支箭,不止射向景儿,在景儿避开后,还差点击中絮儿。
我杭家的一双儿女,因你的儿子,都经历了一番生死,这难道是一件小事就能概括?
这怎么算得上经历了生死,温承平反驳道,他们连外皮都没伤着。
是啊,杭叔叔,萧沐清插嘴道,既然絮儿和景弟弟都没有受伤,为何要不依不挠呢。
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好好商量,以和为贵,您觉得怎么样?
杭文曜看向她,桃花眼不显多情,反倒满是严肃:你就是户部侍郎的女儿?
对,萧沐清心中一喜,奴家叫做萧沐清。
他忽地笑起来,桃花眼微弯,像一片柳叶:我听下人说,是你把温瀚波带进杭府的。
杭文曜语气温和,但杭景却打了个寒战,别人不知道,他做儿子的还不清楚,爹用这种语气说话,一般就有人要遭殃了。
萧沐清不解问题,但依旧点头应下。
既然你如此善良,不如由你代他受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