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耘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一声扑通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朝声源看去,萧沐清跪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神色惶恐。
她面向皇帝,忽地磕下头,再抬起来时,声音坚定,一字一句道:陛下,臣女要揭发自己的父亲。
早在一月前,臣女就在府中发现了父亲与外族交流的蛛丝马迹,臣女那时太过天真,被家父搪塞几句,就不再怀疑。
清儿,你在说什么,快住嘴!
萧耘猛地站起来,温善的脸变得狰狞,欲向萧沐清扑去,却被身后的御林军制住。
皇帝冷冷瞥了他一眼,看向萧沐清:你继续。
可后来在臣女的有心寻找下,线索越来越多,臣女不得不信。在仓库中有数件兵器,书房中有新式兵器的图纸,还有与塔克族交流的信件。
臣女惊骇不已,可父亲却威胁臣女不许说出去。父亲说,一旦揭发,不止他,连臣女也要一同斩首。
臣女一时惶恐,选择了隐瞒。
但这段时间,臣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愧疚无比,深觉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今日之事,更让臣女发觉,父亲所作所为已是天理不容,如何能再隐瞒下去。
揭发此事,虽我与父亲赴死无疑,但保全的却是陛下与宁国。
不孝女,你、你怎么这样说你爹!
爹,孝道虽大,但国重于家,您让女儿隐瞒,可女儿实在问心有愧。
萧沐清转向萧耘,咚咚磕了几个头,抬起来时,额上已有了血迹。
爹她哽咽道,女儿揭发您,虽尽了忠,却为不孝。
她看向皇帝,那双悲切的眼睛眨一眨,便滚落数滴眼泪。
陛下,请将臣女与父亲一同打入天牢,父亲的罪责,就让我来承担一部分吧。
第162章温承平拿不到房梁上的
萧家的闹剧落幕,最后的结果在杭絮的预料之内萧家所有人被关入天牢,萧府被封禁彻查。
然而出乎杭絮意料的,是萧沐清。
皇帝吩咐完一切后,特意叮嘱了刘喜,让其把萧沐清安排得好点,不必用刑。
她不得不感叹对方的好算盘,为了明哲保身,竟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父亲拖下水,而且看皇帝的模样,她显然成功了。
杭絮当然也不会浪费这个时机,趁着皇帝没走,赶紧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禀报。
和柳阳景一唱一和,不仅把杭文曜和杜曦纬的罪责洗得干干净净,顺便让皇帝对塔克族的怒气更深了些。
回程的马车上,杭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终于结束了。
在怒斥塔克族一通后,皇帝当即表示了自己冤枉杭文曜的愧疚,大手一挥派人将杭府解封,明日杭文曜便可归家。
阿絮这一月,做了许多事。
容琤低低的声音响起。
刚才杭絮陈述的时候,他也在一旁,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桩桩件件的证据,都被杭絮和柳阳景一一反驳回去,短短一个月,她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足见用心之深。
不、还不够。
她身子一歪,就倒在容琤肩上,手臂绕过去,握住对方的。
马坊不到一百个北疆人,我才不信容敛在京中只有这一个地方,经过这一次,他肯定会更加隐蔽。
还有萧耘,他能被我们发现,何尝不是因为被推到前面,作了挡箭牌。
不知在背地里,还有多少人跟他同流合污。
说到此处,容琤忽然侧头看向杭絮,阿絮,回京途中,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听见对方严肃的声音,杭絮坐直了,也郑重问道:何事?
在途经蓟州时,我在一处驿站落脚,那驿站正是温承平前去的、藏匿着书信的地方。
可我问了当地人才知晓,温承平到达驿站的前几日,此地突逢大雨,驿站进水,房梁腐蚀,更换过一次。
既然房梁更换,那温承平是如何拿到藏在房梁上的书信的?
你是说
杭絮的神情也变得严肃,温承平跟容敛有关系?
温承平拿不到房梁上的书信,但可以从容敛手中拿到伪造好的书信。
她不由得想起来温承平这段时间来的奇怪举动。
动不动入宫觐见,对皇帝极力撺掇处死杭文曜,可这事归根到底,跟他一个登州指挥使有何关系?
除非有人故意让他充当怂恿皇帝的这一角色。
他又是为了什么?
登州指挥使和镇国大将军,一个居北、一个居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地方,难不成这人真的为了那次调兵,记恨至此?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权力。
容琤淡淡地声音响起,有些人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纵使那些东西不能给他除了虚荣外的半分好处。
我已让人看着温承平和温瀚波,防着他们又起心思。
记得也让人找找京城里的北疆人。
虽然经过这次,他们的隐蔽性肯定会加强,但也因此,更要认真搜寻。
我今夜就派人。
寒风透过帷幔钻进一小缕,杭絮掀开一道缝,向外看去,见到了飘扬的雪花。
她将帷幔放下,车厢重归温暖,今夜要下大雪。
对了,北疆的雪是不是很大?
比我记忆中的,还要大一些。
他捏起杭絮的脸,揩去对方脸上融化的雪珠,双手把冰凉的脸颊捂得温热。
雪在门外积得极深,有半人高,每日清晨都要扫雪,不然便走不得路。
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再过一个月,雪能把房子淹了,大家都在屋里烤火,等到开春才出去,靠地窖的食物过活。
杭絮眯起眼睛:军营要好些,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总会暖和点,还有拨派的粮草,也不愁吃的。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先把营地的雪扫干净,方便晨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要晨练的。
你要是去了,不知能不能适应那边的生活。
不对,你去过了。
杭絮叹了一口气,我什么时候能记起来呀
翌日,杭絮一听到杭文曜回到杭府的消息,便坐上马车,和容琤一起去到杭家。
府门外依旧站着大批御林军,只不过这回不是看押,而是护送。
杭絮和容琤下马车时,御林军齐齐下跪行礼,把她吓了一跳。
不知是见到了容琤,还是因为皇帝的吩咐。
进了府,不用下人的带领,她熟练地领着容琤穿过廊檐,绕过花园,来到主厅堂。
屋内,一个削瘦而挺拔的人影侧对两人,他穿着一身玄衣,头发松松的束着,深而沉的桃花眼低垂着,手中提着茶壶。
我就猜到絮儿会来。
他放下茶壶,径直坐下,将一盏茶推出来。
你最爱的碧螺春。
杭絮笑起来,问道:我什么时候最爱碧螺春了?
杭文曜也笑起来:好了,爹知道你什么茶都爱。
我最爱的碧螺春,总行了吧?
他最爱的茶是碧螺春,以扬州产的最正,入水茶叶舒展,香气扑鼻,在行军途中也不忘泡上一壶,倒在水囊里,休息时小小抿上一口。
杭文曜在狱中待了一个月,出狱换上新衣后,第一件事仍是泡上一壶碧螺春,等着女儿的前来。
杭絮端起茶抿了一口,苦涩中是熟悉的浓郁香气。
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泡着一壶碧螺春等她归家,对她说,喝茶要慢些,细细地品,不然尝不出味道。
容琤没有喝茶,他望着杭絮,对方低敛的眉眼下是淡而绵长的悲伤。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壶茶喝完,杭絮也大致向杭文曜讲完了事情的经过。
对方眉眼沉肃,似在思索,此事,你向陛下上报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