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刚洒下的褐色药粉还没来得及完全融入泥土,就被冲散,顺水流走。
杭絮蹲下来,望着水中飘散的药粉,叹了一口气。
这药还有用吗?
身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阿娜尔蹲在旁边,皱着眉头看地上被水冲走的药粉。
效用还是有的。
杭絮道:下雨的时候,药粉已经有一半渗进了地里,这东西效果很强。
只是商队的范围太大,就怕那些畜生被人味勾得顾不上药粉。
货车上都是丝绸物件,阿娜尔信心满满地开口,放心吧,那些畜生可不喜欢这些东西。
她笑出来,不再想这些问题,站起来,雨水顺着斗篷流下去。
走吧,跟我一起巡逻去。
天色越来越暗,天空被乌云遮盖,暴雨不歇,看不见一点星光。
杭絮依旧没有进帐篷,阿娜尔在她身后跟着一起巡逻,四处暗得惊人,远远看去,从车队到帐篷,一点光亮都没有,众人听了吩咐,没有生火,缩在帐篷里不出声。
她吐了一口气,在雨夜凝成白色的雾气,这样喧嚣而寒冷的夜,不知帐子里的人睡不睡得着。
雨越来越大,打在泥地、打在帐篷、打在马匹、打在油布、打在盔甲,各式各样的声音汇成一样的震耳欲聋。
杭絮耳中只剩这喧嚣的雨声,连身旁阿娜尔的呼吸声也听得不太真切了。
她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个士兵小跑着靠近,在雨中扯着嗓子大喊,大人,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了,他们说在南边十五里外见到了狼群,它们正在休息,并没有发现这里。
杭絮点点头,继续观察。
这些畜生的嗅觉向来灵敏,没有行动,大约是被雨水阻隔了气味雨水洗去了驱赶狼群的药粉,但同样也洗去了队伍的气味。
暴雨一连下了两个时辰,没有半点要减弱或停下的意思,而杭絮看着这雨,倒有几分庆幸。
只要雨不停歇,狼群就不会找到商队,天亮已经不远了,他们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斗篷的系带有些散开,杭絮停下来,将它解开重新绑上,免得雨水渐进来。
耳边有轻微的震动响起,但瞬间就被暴雨遮去。
杭絮动作一顿,没有半分犹豫,立刻跳上货车,站在它的顶端。
你在做什么?阿娜尔惊讶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仰头问道。
她没回答,注视着雨幕,侧耳倾听。
她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听见的东西,长年的战争让她对一些东西的音色异常灵敏,比如方才的那震动,分明是自己听了无数遍的马蹄声。
商队的马匹都安静地站在原地吃草,并未走动,那么这些声音来自哪里可想而知。
连绵的暴雨让能见度变得极低,就算站在高处,能看见的也不到十丈,但杭絮并非要用眼睛来看高处同样能让耳朵接收到更多的东西。
静下心神后,震动声越发清晰,这声音并非单一存在,而是持续不绝,杭絮竟数不清它们的数量。
她深吸一口气,在货车最高处站直了身子,用最大声音喊道:警戒
第226章士兵攥住她的胳膊,
训练有素的军队立刻拔刀,他们不需要知道警戒的理由,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杭絮跳下货车,正欲吩咐行动,破空声骤然响起,一支羽箭呼啸而至,穿过雨幕,恰恰射在杭絮身边一个士兵的颈脖上。
血柱立刻射出,在雨中溃散,士兵连话也来不及说,后仰着倒下去。
她没有时间伤感或震惊,用最快的速度发出命令,一队和二队去提醒商人,让他们做好准备,弓兵拿好箭,去北边的草甸,朝西北方分三队轮射。
趁着军队聚集的功夫,杭絮道:阿娜尔,去找阿且,保护好她!
最后一句,她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而后,她又马不停蹄地投入调配之中。
轻骑兵分两队,左右包夹,盾兵上前,立盾掩护,剩下的步兵正面进攻
杭絮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敌人越来越近,根据那些声音,她能清晰地分辨来者的兵力和种类。
骑兵为主,超过五百匹马,兼有步兵,武器很多,她能听见雨落在那些刀和剑上的各种音色。
而任衡借给他的队伍,虽各个兵种齐全,但每一种的数量都不多,尤其是最重要的骑兵,只有不到三百。
她回头看了眼阿娜尔远来站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一个稀薄的背影在雨中若隐若现。
杭絮松了一口气,从腰间拔出长刀,间隔一年,她又一次直面战争。
耳边是连绵的叮叮当当声,这是箭矢设在盾牌上引起的。
一个穿着盔甲的士兵靠近杭絮,将军,他们的箭用完了。
我们还剩多少。
大约还剩三百支。
你们绕到轻骑那里,从侧面伏击。
将军,敌人靠近至十丈外!
步兵结牡阵,正面迎击。
大人,他们的人数太多,突破了侧翼,正在靠近车队!
骑兵后撤,保护货品,商队的人都通知了吗?
通知了,我已派人保护他们,朝南离开。
记得掩护他们的行踪。
遵命将军,他们好像发现了商队撤退的方向,正朝南赶过去!
杭絮一惊,侧耳细听,周围的打斗声消失大半,马蹄声骤然向南远去。
她跳上身旁一货车前的马匹,挥刀斩断绳索,竖起长刀。
步兵留在此处,骑兵跟我来,一定要拦住他们。
任衡借杭絮的个个都是精兵,马术精湛,纵然落后片刻,也依旧再与前头的敌人拉近距离。
有马蹄声靠近,那个传讯的士兵和她并行,汇报情况,将军,敌人大半撤离车队,剩下的人很快就能解决。
好,她放下心来,命令道:全速追击。
敌人的马队已近在眼前,杭絮心中的怀疑却越来越大,这些人到底是谁,平常的草原劫匪,怎么会放着珍贵的货物不管,全力追击没有用处的商人?
除非他们的目的并非求财,而是
分两路包抄,结雁形阵。
遵命。
士兵从腰间拿出两面红旗,高举着挥舞几下,久经训练的的队伍立刻动作,摆出相应的阵型。
杭絮策马上前,离得越近,前方的纷乱的马蹄声就越清晰,他们在追击奔逃的商队,且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对方大约有两百匹马,而她手下的轻骑,才将将一百,硬攻不是好计策,结雁形阵,就是为了迅速绕前,阻隔敌人与商队。
她松开缰绳,拿过身边手下的旗子,它用特殊的布料制成,即使湿透也维持硬挺,鲜红的颜色在黑夜中异常鲜明。
她高举旗帜,猛地下挥,这是进攻的信号。
她扔开旗子,拉紧缰绳,一马当先地冲上前去,突兀响起的马蹄声像一记重鼓,振奋了手下,数声高喝随即响起,紧随杭絮其后,向敌人冲上去。
马上作战不比平地,需要更长的武器,刀的长度是远远不够的,长木仓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杭絮甫一冲入敌人阵中,就横割了一人的腰腹,将他的长木仓抢了过来,木仓尖横扫,逼退围在身前的一堆敌人。
那些人并未离开,避开长木仓的范围,后侧接近,即使看不清脸,杭絮也能感受到他们势在必得的气势。
但这实在是个错觉。
她将木仓插在地上,左脚松开马镫,上半身离开马鞍,向右侧倾倒,整个人几乎离开马匹,只剩右腿留在马镫之中,同时拔出腰间的刀,横砍过去。
数条马腿在锋刃下断为两截,鲜血从横切面射出,又迅速被雨水冲散,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接着不受控制地倒下来,它们背上所驮之人也猛地向前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