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嗓子,语气恼怒,睡个屁,老子肚子痛!
这些人说的北疆话带着浓重的地域腔调,杭絮根本没听过几次,现学现卖,模仿得很勉强,说话的时候心中忐忑,害怕这些人看出异常。
那样的话,只能把这些人全杀了,尸体不难处理,但这么多人消失,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警戒,侦察的时间就大大减少了。
索性那些人没有发现,一边巡逻,一边跟她闹了几句,便不在交流,认真巡逻。
有了光明正大观察的机会,杭絮自然不会放过,她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目之所及,花园、廊檐、庭院这些地方都有人在巡逻看守,听他们的脚步气息,身手都不错。
当然,看守最多的地方,还是一个小院,巡逻经过的时候,杭絮侧目去看,大门上的锁链闪着铁光,门口密密麻麻站了十几个人。
她收回目光,状似无意道:真不知道里面关的什么人,依我看,族长就该把他一刀砍了,非要这么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
前头的男人转头附和,不就是一个城主吗,非要整这么多事,又是软禁,又是派人看守,还让我们巡夜,累死人。
别说话!
领头的喝道,那男人立刻住嘴,但回身的动作磨蹭。
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轮不到你们讨论,赶紧跟上。
她心中一喜,任衡果然在这个院子里面。
杭絮没有在队列里待多久,再又一次绕过这个小院时,她放慢脚步,落到最后,然后躲进树后,将盔甲和外衣脱下来,接上爬上这棵树,借着枝桠跳到小院主屋的房顶,她的动作轻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让几片瓦磕碰,发出轻微的声响。
院中看守的阿拉善人立刻抬头,注视发出声音的屋顶。
这时候杭絮已经俯下身子,紧贴瓦片,她身子薄,趴下来时灰衣与灰瓦融为一体,加之屋脊遮挡,没有被发现。
那些人没有发现异常,收回目光,继续看守,杭絮也继续她的行动。
她撑起身子,在屋顶爬动,动作小心翼翼。北方的房屋为了防雪,屋脊瓦片都做得极厚,承受一个人的重量绰绰有余,这也是她敢跳上屋顶的原因。
循着记忆来到客堂的位置,她动作停下来,这下面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听起来浑厚沉稳,不知道是不是任叔叔的。
杭絮将瓦片轻微挪动,露出一个小缺口,低头看去。
透过缺开的一角,里面有灯光泄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椅子上,看身形正是任衡。
男人猛地站起来,锁链哗啦啦地晃动,声音刺耳,杭絮循声看去,发现对方脚腕处连着一根半寸粗的铁链,铁链的末端连在屋子的檐柱上。
见此情况,杭絮不禁暗叹,这些人困住任衡的手段竟如此严密。
那锁链极粗,就算她怀揣精铁所制的匕首,也很难撬开,看来今天她是带不走任衡了。
屋内的任衡走了几圈,将锁链乱甩,打得桌椅破裂,瓷器破碎,终于停下来。
杭絮捏下瓦片的一个小角,在掌心把它们掰成更小的碎片,捏紧了一粒,正思索如何把它们扔进去引起任衡的注意。
就在这时,屋门被打开,一个慢条斯理的脚步声走进来。
任将军好精神,竟起得这么早。
在满府带着口音的北疆话中,这人纯正的中原话惊雷般在杭絮耳中响起。
第238章拉克申,你究竟安的什
大门又被咔哒一声关上,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又响起来。
还是说任将军不是起得早,而是根本没睡呢?
关你屁事。任衡回得干脆利落,一个眼神也没给对方。
从瓦片缺口处能看见的地方很少,杭絮看不见男人,但从声音推断,也能知道,这人大约就是拉克申。
阿拉善部中,也只有他一人的汉话说得如此标准。
我好吃好喝招待任将军,任将军却这么对我,真是让我伤心。
任衡终于转过头,用厌恶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眼对面的人,道:像你这么扭捏造作的北疆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话毕,对面忽然响起哈哈大笑,任将军,我刚才可是在学你们中原人的作态,怎么,难道不像吗?
像个屁!任衡继续骂道:我中原儿郎可不会做这种趁夜投毒,威逼利诱,软禁人的事。
那可能是任将军了解得还不够深。
拉克申不在此话题多纠缠,他坐到任衡对面,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此番前来,是想要请任将军再为我写一封信,不,几封信。
而这时候,杭絮也终于看清对方的面容,正是拉克申,面容英俊,眼带笑意,一头乱发也理得整整齐齐,不似之前,与他的那些手下兄弟,更无半分相似之处。
最奇怪的是他那身衣服,标准的长衫,用的却是掺了金线的布料,一举一动间,那金线反光得晃眼。
任衡看了对面的拉克申一眼,道:你上次让我给科尔沁写了一封信,现在又要写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
拉克申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任衡,具体内容我已经写在里面,任将军按自己的话抄一遍就好。
任衡拿过纸,扫了一眼,神色立刻沉下来,你要我向邻城写信,取消援助警戒!
不止这些,下面还有一张,任将军看下去。
任衡将上面那张纸掀开,继续看去,脸色更加冷沉,他咬牙道:向阿絮借兵一千
屋檐上,杭絮闻言,手掌紧握。
拉克申,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任衡将那两张纸揉作一团,扔在桌上。
我安的什么心思,任将军不是很清楚吗?
拉克申不慌不忙地把纸团捡起来,再展开。
任将军照做就好,多问也是无用的。
我偏要问一问。
任衡腾地站起来,脚腕上的锁链振动出响。
你让我取消邻城的援助警戒,还能说是为了自保,你让我向阿絮借兵,居心是何?
你在延风城屯兵近三千,阿絮的一千兵力毫无防备地进入延风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任将军不是知道吗,为何还有要再问我一句。
我是在问你做这些的最终目的!
任衡大跨一步,逼近拉克申,几近紧贴的上一刻,却被锁链所缚,任他如何挣扎,锁链未松动半分。
你控制延风城,切断和邻城的联系,又掏空商队的兵力,下一步又是什么,率兵侵占邻城,还是入兵科尔沁?
任衡圆睁的怒目染上血丝,这样的眼神,曾在战场上让敌人视而胆寒,瑟瑟发抖,但拉克申只是微微笑了笑,我也是受人所命,不能告诉任将军。
是谁命令你做这些的!
这个,就更不能说给任将军了。
拉克申在任衡的虎目中悠然转身,在墙边的柜子里取出纸笔,又拿出砚台。
他将宣纸平铺在桌上,又执笔蘸墨,做完这一切,才将笔递给任衡,任将军,有劳了。
啪嗒
毛笔被打落在地,任衡巨大的力道让笔筒都出现裂痕。
拉克申捡起毛笔,看了一眼,扔在地上,在柜子里重新取出一支,又是蘸墨,再递给任衡。
在任衡挥手,想再一次打落毛笔时,他立刻收手,让对方的挥势落空。
第三次,任衡想打,拉克申提前避开。
任将军,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