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钦,你撑住,不许睡过去,我立刻让人给你治疗。
代钦眨眨眼,像是没听见拉克申在说什么,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欢快的神情,又叫了一声哥哥,而后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就知道再重的伤,你也会活下来,你是我们部落最强壮的战士,你
他死了。
拉克申的话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望向声音的来源杭絮不知何时来到了代钦身边,目光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不,他没有死
的确死了。
杭絮蹲下来,拨开代钦的眼皮观察,下了准确的判断。
拉克申又去探代钦的鼻息,那一缕微如鸿毛的气息已经消失,他的脸上浮现出近乎不知所措的神色,代钦死了
背上的肉都被削没了,不死才是奇事,方才他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杭絮说罢,便见拉克申摇摇晃晃向后倒去,她伸腿挡了对方一下,免得这个重伤的人被摔死。
刚才的约定还做不做数?
拉克申没回答,她低头看去,男人仰倒在地上,脸上的血流到眼眶里,把灰眼珠染成红色,然而他还是愣愣地睁着,感觉不到刺痛似的。
她没再追问,反正之后有的时间。
刚才叫的大夫已经到了,他被士兵背着跑过来,下地腿时软得差点摔倒。
谁受伤了?大夫左右看看,喊道。
杭絮退开,把脚边的人露出来,那大夫走过来,把拉克申胸前的衣服撕开,观察只留着一截断柄的箭头,皱眉道:这种致命伤,能留一口气也是命大。
他先将伤口周围清理干净,撒上止血的药粉,接着对箭头犯了难。
放手去治,留一条命就行。阿布都忽然开口。
杭絮看向阿布都,对方冷淡的神情中喊着点点厌恶。
但她没有出口反驳,因为对方说的也是她所思。
但大夫摇摇头,留一条命可不是容易事。
他拨弄着那个箭头,拉克申的身体猛然抽搐,这支箭堵在伤口,起止血的作用,如果贸然拔箭,很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那有什么办法能使他拔箭而不死吗?杭絮问道。
只能先将箭留在体内,好好养几日伤,等身体恢复再拔箭,那时候或许有一线生机。
杭絮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去找辆车,先把他运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
一道沙哑却曼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杭絮一愣,朝声源望去,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一个名字即将脱口而出。
但拉克申比她更快地喊了出来。
希、日、娅!
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坐起来,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盯着越过人群,不急不缓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人影。
希日娅走近了,在拉克申面前站定,她一身红衣,乌黑的头发随风飘扬,她望着身前的人,绿眼睛闪烁,拉克申,好久不见。
希日娅,我就知道是你。杭絮道,她刚才听见那道声音,便觉得有些熟悉。
希日娅看向杭絮,微微点头,使者大人,好久不见。
拉克申就是你拦下来的吧。她看见了对方背在肩上的弓。
他胸口的箭不是你们射的?阿布都皱眉问手下。
一个手下道:这人原本已经杀出了包围,我们追不及,差点就要让他逃走,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一支箭,把他射下马,又有人喊拉克申在这里,我们才知道这个人是拉克申,赶了过来。
未免也计算得太准了。
杭絮若有所思,看向希日娅,你早就在这里潜伏,等着拉克申?
希日娅没有反驳,我几天前来到了科尔沁,从外围看见了军队的调度,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但我也知道,拉克申太狡猾,他总会想到办法逃离,我害怕你们拦不住他,就在外面守着。
她把肩头的弓拿下来,握在手里,看了一眼拉克申,果然,他逃出来了。
我就知道。
拉克申仰头看向希日娅,声音竟然带着笑意,除了我的好妹妹,会有谁连我习惯朝哪一边躲避都会算计到。
希日娅没说什么,而拉克申的声音还在继续,希日娅,多亏了你。
要不是你,我现在已经离科尔沁远远的,而不是躺在这里,胸口插着一根箭,同废人一样。
希日娅没什么表情,多谢。
当初我没看错,你就是一个叛徒,明明是塔克族人,竟然帮着科尔沁对付我。
我早就不是塔克人。希日娅终于看向拉克申,绿眼睛淬了冰一样冷,七年前,我就不是了。
但我永远你是哥哥!拉克申声音里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从肺部挤出来的嘶哑吼声。
我永远是你的哥哥,代钦永远是你的弟弟。
他指向代钦,手臂微微颤抖,他死了,因为你!
希日娅没有回答,她扔下弓,抬腿将拉克申踢倒,踩在他的胸前,盯着那双灰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一个想要杀我的哥哥,和一个只听从哥哥指挥的弟弟吗?
说罢,她就着这个姿势,将拉克申胸口的箭抽出,霎时间,对方胸口血液喷出,溅了她一脸。
她用力掐住拉克申的脸颊,逼对方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这一箭就当报当年你刺我一刀之仇。
怎么把箭拔了!
大夫从人群中钻出来,抖着手把止血药洒在冒血的伤口上,这人还怎么活
放心。
希日娅把染血的断箭扔在地上,站了起来,这点伤还弄不死他。
五日后,科尔沁北面的某顶帐子里。
杭絮站在门口,等帐内的药味散去大半,才放下提着帘子的手,走进深处。
帐内昏暗暗的,床铺上的人也模模糊糊,她走过去,故意发出清晰的脚步声,但床上的人恍若不觉,一动不动。
走到床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上原本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如今结了痂,道道暗红,颇为狰狞。
但最为可怖的,还是他胸口的那个伤口。拔了箭后,为了防止腐烂,伤口没有包扎,只是敞着上药,血窟窿一般,红肉蠕动,还在丝丝地渗出血来。
杭絮站了一会儿,不见床上的人睁眼,于是喊道:拉克申?
没有动静,依旧是微弱的呼吸,时断时续,昏迷了一般。
她皱起眉,看见桌子上摆着许多个瓶瓶罐罐,走过去从中挑了瓶最烈的伤药,均匀地洒在那个敞开的伤口上。
嘶
拉克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灰眼珠懒洋洋地看着杭絮,好像刚才那声痛喊不是他发出的,现在额头泛出冷汗的也不是他。
使者大人好狠的心,硬生生让我痛醒了。
醒了正好。
杭絮没戳破对方的谎言,拖了凳子坐下来,休息了这么久,说话的力气总该有吧?
拉克申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没什么反应,依旧躺着,看样子不打算起身,有是有,只是刚才使者大人那一下,,弄的伤口疼起来。疼得脑子有点不清醒。
这样吗确实是我的不对。
杭絮笑一笑,踱到柜子旁。从里面挑出一把专门用来剔肉的匕首,放在手里把玩。
把伤口上的药粉刮掉如何,这样总不会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