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药渣中扒拉一番,捻起一缕乌黑的纤维,书中记载,这种草极其坚韧,无论如何碾磨,都会留存丝缕的纤维,不可能磨成粉状。
众太医都去看那药渣,纷纷道:对,药方中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又去看医书,将书中所述和皇帝症状一一对应,都确认了宋辛的判断,的确是这毒草。
太后懊悔,平日药都在养心殿熬制,没人潜得进去,今日匆忙,竟让别人钻了空子!
但现在不是讨论下毒者的时候,她放下给皇帝擦拭的帕子,走到宋辛跟前,宋大夫,既然找出了陛下所中为何毒,还请赶紧开方治疗。
望着太后期待的神色,宋辛只是沉默,他把医书合上,放进药箱里,又将两臂的袖子放下来,直到太后焦急地又问了一遍,他才说道:嗯陛下所中之毒,无药可医。
哐当
这是药碗落在地上的声音,刘喜脚下一滩碎片,他刚端着药走进屋里,便听见了这个骇人的消息。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会儿。
刘喜冲到宋辛跟前,去求他,宋大夫,你医术精绝,一定能找到解药救陛下的,你多钻研钻研
咳咳
床上响起一阵咳嗽声,刘喜。
陛下!
刘喜来到床边跪下,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肺腑火烧火燎的。皇帝又咳嗽几声,衣襟溅上血点,我方才怎么忽然晕倒了?
宋大夫,你查出来什么了,是昏迷的后遗症?
太后见宋辛摇头,立刻阻止,宋大夫,你
但他已经说出了口,不是后遗症,是有人在陛下的药中下毒。
太后无奈,但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再隐瞒也无益,今日皇宫混乱,守军都在外面抵抗,看守薄弱了些,有人趁机在药中下了毒。
皇帝叹一口气,看来有人一心想置朕于死地。
外面的声音嘈杂起来,他皱眉,外面是谁?
刘喜道:大臣们都担心陛下,在外边等着,不肯走呢。
砰砰砰
有人拍门,皇帝指使刘喜去开,门开了,却是柳阳景。
他走进门,先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柳卿有心,好多了,告知外头的人,让他们散了吧。
柳阳景点头,却没有走,继续道:容改执意要见陛下一面,不肯离去。
皇帝靠在床头,思索一番,道:让他进来吧。
容改被人押了进来,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容敏,容敏进来,后面又跟了一人,竟是容敛。
容敏一进来,便冲到床前跪倒,父皇,你没事吧?
皇帝没有看,侧头望着容敛,日光从窗外打照进来,在他本就凹陷的脸颊打下乌黑浓重的阴影。
敛儿,你也是来看朕的?他的语气含着点小心翼翼。
容敛头一垂权当行礼,父皇出事,儿臣担心,当然要过来看看。
皇帝笑起来,笑容虚弱,你有这份心,朕便心满意足了。
容敏见对方忽视自己,正要再说什么,被容敛打断了,二哥把嘴闭上吧,没看见有人脸都急红了?
他讪讪地闭上嘴,退到一边,把说话的机会留给容改,被绑着的人不知何时膝行到了床边,他的脸的确红了,却不是容敛所说的急红,而是一种兴奋至极的红意,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
皇帝气息微弱地开口,似乎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你要告诉朕什么吗?
容改这次点了头,陛下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你该去问太医。
他摇头,我知道。
这是一种只长在南越的毒草,秋日雨后萌发,生长迅速,半月后枯萎,它吃不了,也不能作染料,也不能织布,但就算如此,也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攀上断崖去寻。
盖因它是绝无仅有的剧毒。
不需另外炮制,生服或晒干后再服,或与别种药混合,或煮沸或火烧,药性不会有丝毫衰减,服下几铢一厘,便是药石无医,中毒之人只能等死,是想要杀人最便捷的方式。
皇帝脸色又苍白几分,明明门洞大开,屋内明亮至极,他的脸却显出数九寒天的冰凉,更透出深处的青黑,这毒是你下的?
容改像是没听见,又道:这毒是我从一个南越商人那里见到的。他说完功效后,我便买了下来。
当时我便想着,总有一日,我要把这毒用在一个人身上。
为了这个目标,我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中间出了许多波折,连自己也搭上了,不过
他微笑起来,幸好幸好,毒还是用到了陛下的身上。
第292章不可饶恕
幸好幸好,毒还是用到了陛下身上。
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被褥和衣襟都会溅上数点鲜血,最后声音终结于一大滩在被褥上洇开的乌黑血液中。
陛下!
刘喜扶他,努力把剩下的半碗药喂下去,妄图能起些作用。
容改望着这混乱的一幕,神色愉悦,下一刻,腹下传来剧痛,衣襟一紧,天旋地转间,他便被一人拎在了空中。
他仰头,看见了容琤含着震怒的脸色,皇兄死了,你便一起陪葬。
他无所畏惧,我不过一介庶民,性命低贱,能换得皇帝的命,倒也算死得其所。
一死了之?你倒是想得轻松,太后阴沉的声音响起,军中审问俘虏的刑罚,从轻到重,一样样用在你的身上,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再行凌迟,将肉一片片地割下来,到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容改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点畏惧,太后冷笑,柳大人,把他
母后。
皇帝开了口,把他带过来。
太后看床上的人,眼睛半阖着,只余气音,神色却是坚定的,把容改带过来,我有问题要问。
她愤而挥袖,走出了房间。
容改被押到了床边,这回他连抬头也不被允许,两肩被人按着,头贴在地上。
你为何要这么做。
皇帝胸襟大开,吕太医站在床脚,正在施针,细细的血珠从胸膛点点渗出,像乌黑的墨迹。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
容改艰难地把脸蹭到一边,乜视对方,陛下,成王败寇,你做过的事,我为何不能做。
银针拔出,乌血被带出来,皇帝喘息几声,那圣旨你想写的不是皇太子,而是皇帝吧。
你根本没有想过让朕活。
陛下总算想明白了。容改笑,就算你重病在床,昏迷不醒,但只要活着一天,我就会担心一天,只有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朕自认从未亏待过你。
从未亏待陛下竟也说得出来,容改的脸扭曲起来,我与母妃在别院待了三年,艰难维生,你可曾管我,可曾关心过我?
后来战乱,你找几个人把我们带走,便自认为尽了责任,可曾想到我和母妃几次险死还生,差点留在蓟州?
好不容易成了皇子,我是你最大的儿子,是皇室的长子,你不愿意立我为太子也就罢了,竟连个重要职位也不肯给。
你给容敏封王、偏宠容敛,京城要职说给就给,而我呢?我在礼部蹉跎了四年,连升职都是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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