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琤和杭文曜回身,两人的神情没有惊讶,似乎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
仇子律继续道:但你要答应,保护好我们仇家的每一个人。
这是自然。容琤颔首,只要仇族长答应,一万大军立刻就出发。
那王爷现在便下令吧。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脚步声,夹杂着盔甲或兵器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震得人耳朵嗡鸣。
杭文曜抬眉,时间倒卡得正好。
仇子律讶异,你们早就下了命令?
一万大军的调拨可不是立刻能完成的,下令后,粮草、兵马、整军,起码也要半个时辰。
容琤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我相信仇族长不会不答应。
老人苦笑,王爷未免也太自信了。
他把容色收敛,但我的要求,不只这一个。
将那五千人截杀后,王爷必须让人驻守冀州,保护仇家人的安全,宫中还有我的数位亲人,王爷也得一并救出。
这些要求容琤一一答应。
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仇族长,用仇家人的命来换,并不算亏。容琤道。
我并非为此叹息,而是为我先前的举措。
大哥是为自己与三皇子结盟的举动?
仇子锡出声询问,我一直想问大哥,难不成你当真如此厌恶先帝,不惜谋反?
仇飞川道:大伯,我也不明白,那皇帝也没碍着我们,我们待在冀州,不同样也过的好好?
是啊,仇飞昂附和,为什么非要淌这趟浑水!
仇子律摇头,你们不明白,我若不同意与那容敛结盟,仇家人的命,或许早就没了。
在他的讲述中,众人明白了原委。
我第一次与容敛联系,是在八年前。
那时容敛以游览别州为由,来到冀州,明面上欺男霸女,暗地却与仇家的族长仇子律做起了交易。
他告诉仇子律,冀州太守是他的人,向对方许诺帮助仇家扩大家业,暗中屯兵,代价是要配合他的行动。
那时仇子律刚当上族长,满心都是光复仇家,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从那以后,源源不断的资源和信息被送到仇子律的手中,他和冀州太守联手,凭着这些东西,招揽门生,囤积财富,仇家家业愈大,可谓是风光无比。
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兵源和武器也被送到冀州。
明面上,仇家是冀州的土皇帝,连太守也不得不听命,但实际上,无论是太守还是仇家,都在受到容敛的操纵。
仇子律一年前便察觉到了容敛的意图,早有退出之心,但那时仇家与对方的联系早就紧密到难舍难分,稍有异动便是伤筋动骨。
一个月前,容敛的命令下达,他便带着八年来积蓄的七万大军赶赴京城支援。
这些密辛,仇家年长些的人心知肚明,只有远离仇家的子弟,像仇子锡,和一些年轻的小辈被蒙在鼓里。
讲到这里,仇子律叹了口气,是我们鬼迷心窍,被权势诱惑,中了他的圈套。
飞川,我并非固执,只是畏惧,畏惧他的手段,害怕反抗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这些刺客,他见过他们杀掉自己的竞争对手,杀掉反抗的下属,为仇家铺出一条大道,因此当知道刺客的屠刀指向自己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畏惧。
我的儿子已经没有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决定,连累到你们。
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老人道:与其等死,不若反抗一把,反正下场不会更坏。
他正襟危坐,望向容琤,摄政王,现在,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
谈完事情,天色已微微泛白。
老人年纪大,睡了过去,容琤和杭文曜走出帐篷,伴随着晨练之声,一边散步一边说话。
杭文曜道:有他提供的资料,加上阿絮那边的信息,拿下叛军,我有七分的把握。
容琤摇头,七分还不够。
杭文曜讶异,难不成你真要用那个方法。
为何不用?容琤道:便是将那些敌军俘虏,将军敢收为己用,倒不如杀了干净。
但此法凶险,稍有不慎就会波及百姓。
因此才要早做决断。容琤的语气不容置疑,越早决定,便能准备得越充分,伤亡也会越小。
如你所言。杭文曜也下了决断,我立刻派人勘察河道。
他感慨,我原以为絮儿已算冒险,没想到,你才是最冒险的那个。
两人谈话间已走出营帐,一抬头,看见远处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匹在两人面前停下,一妇人下马,正是太后。
离开皇宫后,她便舍下那些繁复的裙衫和华丽的首饰,一身利索的骑装,整日来往于军营和城内。
她一见容琤与杭文曜,便道:我说怎么只见皇后回来,原是你们又在军营待了一晚。
容琤解释,昨日得到消息,容敛欲歼灭仇家,我们前去营救,如今仇家族长已被降服。
倒是件好事,太后高兴,盯着面前两张憔悴的脸,又转言道:所以你们俩又是一夜未睡?
容琤默然不语,她便明白了,你说说,这个月来,你有几夜睡过一个整觉。
她早就知道自己劝不动,只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去,好好睡一觉,今日没什么大事,有我在足够。
杭文曜点头,打了个哈欠,他毕竟不是年轻人,忙一夜,也有些疲倦。
但容琤却不同意,军营事务繁忙,我不能睡。
你得睡。
她指着儿子眼下的青印,你看看自己的模样,等救出絮儿,就顶着这样一张憔悴的脸跟她见面?
容琤神色犹豫,没有挣扎多久,就下了决定,我现在回去。
第313章路凝霜是个守约的人,
时间流逝,天气一日日燥热起来,太阳暴晒,水道干涸,连虫兽也懒得出来,蝉鸣声显出衰弱来。
皇宫中,宫规也阻拦不了大家偷懒的决心,到处都是在檐下避暑的人。
无论宫内宫外,无论是贵族还是官员,商人抑或是农民,都迫切地期待着一场雨,一场洗去燥热,带来凉意的大雨。
而在整个皇宫内,唯一不希望这场雨落下的人,只有杭絮。
她同样燥热,一件薄薄的单衣穿在身上依旧显得多余,汗水浸透丝线,跟皮肤黏在一起,那感觉实在不好。
但她抬头望着明亮的太阳,只希望这样的天气一直延续下去,最好旸河永远干涸,最好永远都不要下那一场雨。
容敛想趁汛期,用旸河淹没京城,若一直不下雨,水道干涸,无水可淹,他的目的便永远不可能实现。
但杭絮也知道,幻想不能变成现实,无论她如何期待,这雨也一定会下。
于是她只期盼,落雨日能晚些,再晚一些,给容琤留出足够的准备时间。
叩叩叩
有人轻轻敲门,杭絮回过神,把门打开,一个小宫女走进来。
她满头大汗,脸颊在烈日中被晒成通红,把一个瓷盘放在桌上,说话间都带着股有气无力的味道。
王妃娘娘,刚从井里拉上来的葡萄,还是冰凉的,您快用吧。
她说罢,行了个礼,便欲出去。
等等。杭絮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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