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饿了几天,勉力躲开易子而食、虎视眈眈的人贩子后,云家的姐姐抱着弟弟跌跌撞撞通过迷幻阵,闯进修士后勤驻地。
饿极了的人什么都不怕,我闯过迷幻阵遇到一位女修便骗她,说我有灵根,曾受仙人点播可以入道修行,那女修笑了笑,也不知道信没信,便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分给我,还让我跟在她边上帮忙,后来,还教我画阵织衣
她本就擅长养蚕,养蚕织衣不失为一门生计。
悠长的岁月在言谈中轰隆而过,无声无息,仅留下一声喟叹。
云家主不着痕迹望了一眼明心,又低下头:只不过我愚笨,阵法一道只学了个皮毛。后来魔修被压回封魔碑,我竟然真的测出个三灵根,再往后便是靠着织衣和阵法,勉强挣出云家这份家业,勉强生存下来。
说到这里,云家家主又哽咽起来。
我们姐弟二人幼年相依为命,我检出灵根,我弟弟却没有,我原本想着这样也好,反正我也能让他衣食富足、无忧无虑,谁知七八十年倥偬而过,因病临去前他竟话里话外都是怪我。
怪她们明明是姐弟,却从此不同;怪她寿数绵延,他却老态龙钟病来缠身
七八十年那么长的一辈子,他都要死了,他的姐姐却还是二十来岁青春永驻,肉.体凡胎怎么能不心生怨恨?
我弟弟去后,留下的后辈都是没有天赋的凡胎,仅有一个孙字辈天赋不错,我抱养过来,取名文星。我这些侄儿都跟我弟弟一个性子,眼大手空没什么能力,却总想在家业里插手,还搭上想分一杯羹的奉火宗,企图谋害自家人。
奉火宗是封魔道城内三宗之一。这个宗门和飞仙阁不同,它是封魔之战前就有的宗门,只是被魔修渗透因战凋零,后来几个内门弟子在封魔道重组宗门,这才有了封魔道三宗的说法。
都是家教不严出的丑事,让剑尊和先生笑话了。云家主收整心绪继续往下说。我少年偏重事业,老来才有了个女儿,我原想把家业传给她,才令她拜入剑宗学艺
阿箬跟我一样,看着柔柔弱弱,但性格里极要强,虽不喜欢剑道,但为了帮衬家里,还是咬牙去了剑宗。我知她多少有些怨怼,她是我的孩子,我还能不心疼她嘛?
我想着如果阿箬不能剑术有成,那托付一位良人,再有她弟弟文星支撑,飞仙阁也能再支撑几百年,我不求她能宏图霸业,只守成就好。所以,这次叫她回来便是想让她订亲,谁知她一听便和我大闹了一场,甩袖出走,至今没有消息。
失去女儿的踪迹,云家主也曾派人去找,封魔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寻找一个人的踪迹太过艰难。
云家主道:我与阿箬大吵一架后,我便觉得不好,急忙派人在城门镇守,至今没有听到她离开封魔道的消息。
人还在城内,安全有所保障。云家主觉得女儿是一气上头,过几天便会回家,故而也没有声张,谁知一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厅上沉默下来,明心道:您为阿箬定亲选的是哪户人家?
云家主:是炼器宗。炼器宗嫡系亲传之一的周洛夜。
炼器宗如今是修真界十大宗门之一,宗门落户于封魔道。
阿夜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阿箬小时还时常受他照顾,我本以为两人有情意
云家主叹起气来,这段时间内忧外患,她三灵根金丹后期的修为,寿元将近,独木难支。很难力挽狂澜。今日剑宗的弟子来访,其实给了她一点喘息空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看在剑宗的面子上也不敢张扬太过。
修真界五十宗们,炼器宗能排进前十,周洛夜是嫡系亲传可见天赋不差,就算他本身愿意,这门亲事也不是简单能定下来的,你们飞仙阁许了什么东西给炼器宗么?
倒不是说炼器宗趁人之危,只是凡有所求,都要付出点代价。
云家主张了张口,意外地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瞒不过先生,奉火宗近几十年不知从哪里收了一个天赋不错的弟子,对飞仙阁竭力打压,如今飞仙阁已经是强弩之末
明心道:所以就答应炼器宗,让飞仙阁加入炼器宗,以求庇护?
玉芝芝闻言,惊地站起身:这
这何止是庇护,这是丧失主权,难怪阿箬会大吵一架离家出走。
明心道:到嘴边的肉奉火宗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阿箬失踪半个多月,我担心是落进他们手里。
停留半日,没有别的线索,明心四人起身告辞。走到门前,忽然想起不对,明心转过头,对上云家主的目光。
一阵云风过,拨开遮挡太阳的云层,光落下,明心像披着一层光晕。在光与阴影隔在中间,云家主停在过去悠悠岁月里,她看着还那么年轻,但内里却已经老去。
对了,刚刚我就想问,云家主,你为什么叫我先生?
*
回到客栈,刚好是午间。
这个时间点客栈吃饭的人很多,有路过的修士,也有攒钱携家带口进来吃一回灵米灵肉长见识的普通人,剩下的位置不多,明心几人坐在窗口边,点了一桌菜。
堂内喧嚣,明心拨着鬓边的鬼草花看着燕纵发呆。
自从她在七宝棺材里爬起来,燕纵为了稳固她的神魂,恨不得她一夜想起所有记忆,可来到封魔道,她没再回想起更多的记忆,燕纵却一点也不着急了。
为什么?
难道是她的记忆已经完全契合了身体?
可燕纵跟她说过,只有等她想起所有的记忆,神魂才算完全融合。
小二很快上完菜,知道了解事情的玉芝芝有些闷闷不乐,拨着半碗灵米饭也发呆。她还没结丹辟谷,还需要进食畜养精力,可一想到好友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她就一口也吃不下。
她和云文箬不一样,她是崇明真君捡回剑宗的孤儿,乾元峰就是她家,她自入学便跟着云文箬一起玩。因为年纪小,阿箬总让着她,她原本以为她和阿箬会是最好的朋友,可到现在她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身上居然背负着怎么多东西。
还在宗门的时候,我总觉得是阿箬的母亲太苛刻,总逼着阿箬学她不喜欢的东西,不然以阿箬的天赋怕是早闻名天下了。
玉芝芝奋奋地戳着碗里的米,问明心:你说为什么非要学剑,炼器不行吗?去药宗不行吗?
楼卓之好脾气的为她解惑:剑道,炼器,术法,又或者医道,这些都看重天赋,比如药宗偏重水木灵根,炼器只要土火灵根;相比之下,剑道反倒是最不苛求灵根属性的一脉了。剑之一脉更讲究的是剑意,在中低阶修士里,剑修野比别的更能打一些,你那位朋友虽然是土灵根,却有剑意,被云家主送进剑宗也情有可原。
什么情有可原啊,都是藉口。一边说为了阿箬好,一边却又罔顾阿箬的意愿,如果真的心疼她,送她去炼器岂不是更好?退一步讲,云家主想要阿箬继承家业,那不是应该把她留在身边教她织衣画阵吗?她嘟囔起来,真是想不通
楼卓之没接话,反倒下意识看了一眼明心。
这一眼不止看到明心,还看到了燕纵。燕纵在明心边上,两人挤在一张长板凳里低声说话虽然他不明白且愤怒于燕纵有另外的凳子不坐,非要跟他家小师叔挤在一起,但看到小师叔怏怏不乐,他下意识略过这些不重要的事,要从储物玉佩里掏好吃的。
这是跟他师尊学的,从前小师叔不高兴,他师尊便是掏空储物玉佩来哄的。他虽然在年纪上比明心小七八岁,但在哄师叔这一事上,自认十分得心应手。
就在这时,从天而降两个战斗修士,在长街外,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霎时间,器法、灵光四下而起,把客栈门窗掀了个底朝天。吃饭的低阶修士、凡人能躲的不能躲的都十分熟练地躲了起来。
一时间,门墙倒下,只剩下明心几人坐着的桌子还完好无损。
明心拍了拍楼卓之,让他撤下竖起的阵法。在刚刚门墙掀起的那一刻,当代天才之一的楼卓之顷刻便竖起防御阵法。
明心指着打斗的两个修士中的一个,问道:那人是谁?
楼卓之顺着明心的示意去看,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衣的炼器修士之所以判断是炼器修士,是因为他不停的从身上摸出法器对战。
整个修真界,入道的修士一般只有一把契合自己的武器,除了炼器宗。炼器宗弟子的武器贵多不贵精,打起架来,拿到什么就用什么。
楼卓之:那位就是炼器宗的周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