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在殿门守着的宫人对于公主硬闯早就见惯不怪,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罗阮进去了。
行在金碧辉煌的殿中,罗阮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清金漆雕龙围屏内,隐隐穿来了两个年轻男子的说话声,恰巧这两个声音她都耳熟。
今年这场大雪下得时日颇久,胡人犯我景国国土,边境苦寒,陆麟将军率军抵御,偏偏冰雪拦路,粮草迟迟不及。依四弟之见,可有解决的良策。一道声音低沉,且极为威严,是属于她那还没正式见过面的便宜皇兄。
另一道则颇为温润,说话不急不躁。未见其人,谦谦君子之风就迎面拂来。
臣弟无能,此属天灾,并无善策。不过若是雁门郡若是能和陆将军联合攻防,此次战役我们景国未必会输。
这是在讨论国事。罗阮眨巴眨巴眼,止住步子,默默把自己藏在了围屏的后面。
皇帝听罢并未接话,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内竟只剩纸张翻动的声音。
良久,天子威严的嗓音才徐徐响起:天灾人祸太常王琅以为瑞,率群臣入贺。
阴阳不调,黎民饥寒,此时入贺,属实不妥。
天子冷哼,将手中的折子狠狠掷与桌上,原本就做贼心虚的罗阮,此时又被吓得一哆嗦。
罢,你且退下吧。
那臣弟便去看看阿阮。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次又落了水,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去吧。
这是在说我?
端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罗阮躲在角落里偷窥,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不知道的是,被她观察的人余光暼了暼围屏,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这才大步离去。
殿内的鎏金雕花熏炉燃着沉香木炭,不仅不见严寒,而且随着袅袅热气一块升腾出来的,还有丝丝缕缕香味。
出来罢,还要躲到何时?
罗阮小心翼翼从围屏边冒了个头出来,笑得分外讨好:皇兄
好他妈帅!罗阮虽然在记忆里见过,但是面对真人还是被惊到了。
年轻英武的皇帝罗烨不知她的内心活动,轻哼了一声,用修长的龙爪按揉着太阳穴,语气责备:刚醒就随意跑出来,我竟不知你宫里的下人全是吃白饭的。
罗阮赶紧告罪求饶,撒娇卖萌。
罗烨眼中冷光退却,语气柔和,仔细听甚至有些无奈:朕可知道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这次又是何事?
罗阮笑得愈发狗腿:皇兄,能不能能不能收回成命,不要让四哥哥娶丞相家里的小姐。
此话一出,方才两人之间的温情散了个一干二净,坠入了冰点。
罗烨震怒,温柔不复:乐昌,你又在胡闹什么!
天子威严既出,气势岂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罗阮前世一个平头老百姓,被吓了个半死,泪花瞬间飙了出来。
没不是
罗烨只当她这眼泪还是平日里用来撒泼放刁的武器,脸色半分未缓。
朕知你平日亲近老四,却不想这么多年你竟半点都不知长进,善妒至此!皇命既出,以昭天下,岂能收回!
来人!罗烨怒气不减,送公主回栖云宫,没朕的命令,我看谁敢放她出来!
罗阮瑟瑟,一双眼幼鹿一般睁得又大又圆,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半点都不敢再动。
乐昌,你年龄尚幼,朕往日向来不愿对你多加束缚。罗烨直直盯着她,语气冰冷,显然气到了极点,可你更要清楚,到底谁是你的亲生兄长!今日之事,又是谁撺掇你来的!
此话一出,仿若撕开天幕的一道雷光,罗阮彻底愣在了原地。
栖云宫内,宫人看着从刚才回来就窝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公主,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在没人知道的地方,罗阮正拉着系统问话。
系统,我之前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我占据了这个身体,那原来的公主是去哪了?
【当然是已经死了。】
罗阮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死的?!
系统一副高贵冷艳的姿态:【涉及未开启的剧情,宿主还没有权限知道。】
我淦!罗阮急得骂人,在床上翻滚成了一条蚕,本以为拯救女主的任务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现在看来可不是这样。
系统虽然语焉不详,但是罗阮到底不傻,明显原身公主是被人害死的!
本来以为有皇帝这个金大腿,现在来看金是绝对的纯金,是不是大腿可就真不一定了。
不仅有人把她当枪使,这些人还想要她的命!
公主,该喝药了。
罗阮思绪繁杂,正发愁的时候侍女将她唤了起来。
无意识接过药碗,罗阮目光顺着就放在了眼前这个宫女身上这人正是之前告诉她端王求亲的那个侍女!
而且现在仔细回想来,那日在上林苑,陪同在侧的同样是她!
罗阮背上的冷汗无声落下,即将接近唇边的玉碗被她放回了桌上。
公主?一旁的侍女不解罗阮的动作。
绮罗,这药太苦,我突然不想喝了。
与此同时,丞相府一处园内。
梨木塌上倚着一位身穿灰蓝色袄裙的女子,虽面色不佳,但仍拿着一卷书细细观摩。
下人通报声未落,踏着门槛进来一位珠光宝气的少女。
阿若姐,你身子未好,眼睛也没有好利索,怎么又起来看书了。
杜若放下手里的书,摁揉着眼角的穴位:左右无事。
可是眼睛又不舒服了?杜薇赶紧上前,柔柔地抓住了杜若的手。
嗯。杜若将手抽离,端起桌上的茶,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看姐姐说的。杜薇装作微恼的样子,阿薇平日里可是把阿若姐挂在心头的。
喏。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釉彩小罐,阿若姐的眼睛迟迟不愈,我担心得紧。听闻城内有一个治眼睛神医,颇有些声名,我便赶紧去求了药来。
杜若放下青瓷茶盏,主动接过这个小罐,听语气颇为动容:阿薇有心了。
杜薇心里一阵不动声色地狂喜:只要能让阿若姐好,我做什么都愿意。更何况姐姐现在已经成了端王妃,过几日便是端王爷生辰
阿薇慎言。杜若截了她的话去,语气已然有些肃然,我和端王虽有婚约,却并未成婚,若是被有心之人,恐在朝上累了阿爹。
杜薇在心里咬了咬牙,装作温顺的样子垂眼道:是阿薇失言了。
无碍。杜若扶住额头,我有些累了
杜薇流利地把话接住:那就不打扰阿若姐休息了。
转过头去,她脸上的表情瞬移之间从温顺切换成了嫌恶。
人虽然走了,但是空气中黏腻的脂粉味却在房内留了下来。
杜若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吩咐侍女将窗户打开。
无人注意的功夫,她嫌弃地把手中的釉彩小罐脱手而去,好像扔了一件什么脏东西。
这几个动作下来,袖中的瑶钗便跟着掉了出来。
重新拾起这支钗子,拂去表面浮尘,钗子便不甘寂寞地闪起了灵动的光泽。
跟前几日碰到的那只小狐狸眼里亮光重和了起来。
杜若轻笑一声,把瑶钗收回袖内。
过几日还是把它还回去罢。
二月中,端王生辰,恰迎边境捷报。天子大喜,遂在宫中大摆筵席,与天同庆。
偌大的皇宫中,到处都是忙成一连串的宫女太监,将平日里的冷清驱了个一干二净。
是夜,去往乾清宫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太监。
呼,系统,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就要被发现了。
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走在路上,没人听到他的声音赫然跟乐昌公主一模一样。
【系统出品易容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被关了这么多天,终于混出了门,罗阮的心情十分不错,还有空跟系统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