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杜忠脸色变得不是一般的难看。
他那长房嫡女安静了这么多年,他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有这个亲女。
偏偏就是这个平常瞧着性子怯懦的长女,前一段时间同公主一块不慎落入湖中。
这次竟然变本加厉,又和公主受伤之事扯上了关系。
想到京城之中这两日甚嚣尘上的传闻,杜忠更是气得胡子直抖。
果然是那个女人的贱种!生来就是拖累他的!
丞相府正厅,端王正风轻云淡地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接过了下人恭恭敬敬奉上来的茶。
瞧着端王的态度,杜忠心中稍定,大手一挥,将碍事的下人都赶了下去。
王爷!他的声音悲切,大步向前,拱手行了个礼。
端王放下茶盏,赶紧地扶住了他:丞相不必多礼。
杜忠心中骂了一句狐狸。
他将态度做的这般足,端王却不声不响,半点不提正事,明显是不想麻烦沾身,等着他主动提出来呢!
王爷恕罪呐!
丞相何出此言?端王爷神情讶然,似乎是不解他这一举动。
若是照平常,杜忠少不得和他打上一番太极,将皮球再给踢上几轮。
但是现在他暗地里上火,再不情愿也得拉下自己这张老脸了!
王爷,臣教女无方,犬女虽和王爷有了婚约,如今她闯下此等祸事,王爷不必为了臣的面子,该如何惩戒,臣都代那孽女给认了!
如果端王是只奸猾的狐狸,杜忠就是滑不溜秋的泥鳅。
他往常对长女百般嫌恶,如今为了明哲保身,利用上女儿和瑞王的一纸婚约,心里更是没有一丝愧疚。
只是端王听完这些话的反应,却实在是让他有点琢磨不透。
丞相找本王,原是此事。端王修长指节抚上茶盏,莞尔一笑。
他本就有一副轩举温朗的好皮囊,如今脸上带笑,眉目染上星光,真真似那济世下凡的活菩萨。
若是京城贵女见到这副美人美景,少不得要集体发一阵子的痴癫。
杜忠却在这柔得化出水的笑意里,生生看出来了冷光。
他这么年来和瑞王似真非假地结盟合作,早就知道眼前这位非但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善人,分明是那择人而噬的罗刹鬼!
额角无声划落豆大的汗珠。
正是如此,臣家教不严,实在羞愧。杜忠吊着一颗心,弓着身子悄悄用袖子将汗给拭去了。
端王没有说话,端起来了茶盏,优雅地啜了一口之后微微眯起了眼看样子似乎沉醉在了这盏好茶里头。
气氛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冷了下来。
杜忠汗如雨下,没一会的功夫,他右边的袖子比左边的深了一个色。
好在管家及时踮着脚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杜忠登时大怒,中气十足地冲外头喊了一句:将她给带进来!
他说完这话,又暗自用余光看去,瑞王居然十分配合地放下手里的杯子,适时地露出了询问之色。
如同受到鼓励一般,杜忠气势又涨了几个度,瞪着眼看着门口的方向。
几个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露出面目,端王眼里的奇色一顿,复又加深,再看已经多了一些真情实感的趣味。
被两个身强体健的家仆拖拽过来的这女子正是刚才两人谈论的杜若。
放开我。杜若垂眉敛目,被强行拽到了人跟前才低声挣扎了一句。
杜忠火起,看着她露出来的侧半张讨债鬼一般的脸就来气。
见到端王,还不跪下!
端王像真不知事的富贵王爷那般温声劝道:丞相不必讲究这么虚礼。
杜忠心里又羞又恼,怎么也没想到他这张老脸不太值钱,端王压根就不买他的账,他都这般拉下姿态了,端王竟还不接话。
气急攻心之下,他伸出带着青筋的大掌,朝着杜若的脸就扇了过去。
还不快跪!
杜若被这十成的力道打偏了脸,嘴角缓缓沁出了红意。
没人看到的罗袖之下,她的掌心已经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
第14章
杜忠暴怒之下还想动手,哪成想他的便宜长女直直抬起被打得红肿扭曲的半张脸,配上她那喋血如野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眸子。
只一眼,冰冷的杀机骤现,杜忠险些被骇出三魂六魄。
你!
他勉强稳住心神,定睛继续去看。
那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依旧是低垂着头,刚才惊心动魄的一眼好像只是他晃神生出来的错觉。
行了,丞相大人何以至此。
端王终于看够了这场戏。
他步姿端正雅致,衣诀飘飘,挪步到了杜若跟前,用手扶人站正,语气怜惜。
令千金是本王还未过门的正妻,丞相再怎么生气,如此对待本王未来的王妃,可有想过把本王的脸面放在何处。
他说这话时看着杜若,语调情意绵绵,好似杜若真是他放在心尖宠爱的女子。
不管怎么说,一个刚及笄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杀人的眼神气势。
杜忠一面在心里惶惶地劝自己刚才怕是看错了,一面听到端王的话,又欣喜若狂起来。
不怕端王责备,就怕端王不承认和杜若之间的关系。
既然端王已经表态,就表示他会庇护丞相府。杜忠变脸比翻书还要快,他刚才对杜若还又打又杀,这会则完全变了个态度。
王爷的所言甚是,你如今铸下如此大错,为父虽生气,但是到底还是为你好的。许是跟长女之间实在是没有什么情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僵硬,脸色更是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不知道的人光听这一句话,怕是真以为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场面。
杜若低着头,嘴角冷冷地勾起来一个嘲讽的弧度。
若在上一世,她这么轻易地就得到亲生父亲的主动示好,怕是要受宠若惊,大喜过望。
可惜她如今既没有再被浆糊糊了脑,又对这样的亲情实在是敬谢不敏。这等拙劣的收买之术,在她眼里就成了一场逗笑的猴戏。
杜忠没有注意到长女的神情,还在自顾自维持自己严父人设。
倒是端王目力惊人,看到杜若脸上的神情,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开口道。
丞相有句话可说错了。
杜忠正在努力地打感情牌,被这么一打断愣了一下,谨慎问道:王爷何出此言?
端王站在杜若的身侧,用如玉的长指轻轻摩挲着下颌,脸上兴味盎然。
国学那日,阿阮可不是被令千金所伤,如果非要追究一个凶手,太尉府这次可在皇兄面前脱不了干系。
王爷此言当真!
此话一出,杜忠闻言一张老脸激动得面皮通红,公主到底是被谁所伤,从眼前这位嘴里说出来,怕就是既定的事实了,若果真如此,那
端王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轻笑了一声,才道:丞相倒不必着急,我看还是替本王未婚的王妃寻来太医治伤,才是目前的正事。
杜若猛地抬头,冷冷地盯着端王,眼底尽是不要多管闲事的警告。
杜忠站在背面,没看见两人的互动。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家里这个丧门星,且不论真假,只要王爷对这个废物有兴趣,那就未尝不是丞相府的一场造化。
想到此处,就是再恶心眼前的这张脸,他也不得不
堆上了假笑,王爷说的是。
他挥手召来下人,吩咐带小姐下去治伤。
下人听完亦是一脸古怪,怕是十几年来头一次听从丞相的嘴里说出来这种话。
正事处理完,端王懒得在这里继续费时间,抬脚就告退离去。
杜忠如今得了他的准信,要暗中操作的事情可太多了,他嘱托管家将王爷好生恭送,自己则疾步朝着书房的房间匆匆而去。
在家里被关了几日不能出门的杜薇听到端王来访的消息,站在有些寒意的春风中,终于等到了这个她心心念念的良人。
阿薇见过王爷。
看到丰神俊朗的端王,杜薇小鹿乱撞,神色微醺,哎呀一声娇呼,捧着心口做那妩媚纤弱的娇花,朝着端王就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