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闷不做声地将琼瑰按往怀里,动作有些急躁,好像带着怒气。
随后便大踏步走出了佛窟附近的密林。
几乎在同时,林外涌入了一批训练有素的侍卫,服制佩剑都十分统一,但从腰间悬挂的青铜禾字令牌可以看出,并非是官府的人。
琼瑰方才藏身的那棵老树树冠上,跃下一个身形悍利的青年,他已暗藏在林间许久,正是为了处理刚刚接头的细作和叛徒。
青年视线四下一扫,声音由于久未开口说话有些干涩,然而却字字含着煞气。若有活口,就地格杀。
等等等,木萧哥哥,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稚嫩的嗓音,声音的主人落地后没控制好姿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周围侍卫有些忍俊不禁,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视线都聚集在地上十一二岁模样的小男孩身上。
小萝卜头还没站起身,就嚷嚷开了:木岫哥哥让我来报信,那几个人不能死,主子还得留着他们回去跟老王爷复命。
木萧眉头一皱,戾气更甚,视线横去,地上躺着的一片尸体中,的确有几个还有气息。
他走到孟固来的细作僧人身边,一脚踢去,细作身体跟着摆了摆,然而眼睛紧闭。
木萧从地上捡起散落的两只箭,这才发现箭头早已被人削去,看来主子当时的确不打算杀他,只是用没了箭头的箭将他击晕。
他又走到方文啸身边,一样检查一番,然后取走秦岁晏的第三支无头箭。
这两个人带回去
木萧哥哥!
木萧刚打算发信号撤退,小萝卜头便摸着脑袋一瘸一瘸地拐到细作那里,捏着鼻子仔细看起来。
主子的东西我都拿走了,你在干什么?木萧走过去,揪住了小萝卜头的衣领要把他提起来。
小萝卜头双脚离了地,手也够不着东西,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而后泄气地瞪着他,气愤道:你把我放下来,明明还有一个箭头你没拿走!那人手筋都怪断了,你看不出来吗!
木萧一顿,果真松了手,小萝卜头落了地,别开头去,气呼呼地指了指细作黑衣袖包裹的地方。
木萧用匕首划开衣袖,果然看到对方的手以一个怪异姿势扭曲着,手腕伤有一个极深的伤口,箭头早已嵌进血肉,流出来的血恰巧因为细作僧袍里穿着黑衣,所以不明显。
看得出来,射箭的人最后一刻克制住了,否则这箭头就会直接洞穿对方手腕。
小萝卜头显然也懂,凑过来啧啧了两声,这个人真是厉害,差点成功把主子惹生气。
木萧又瞥了小萝卜头一眼,严厉视线很快让对方噤声。
转而又冲周围侍卫道:好了好了,来把这两个人带回去,木岫木岫哥哥会教他们好好说话的。
他在木岫面前都是直呼其名的,奈何木萧不允许,非要逼着他叫哥哥,刚刚差点忘了,好险。
小萝卜头悄悄吐了吐舌头。
木萧用余光将小孩的动作收入眼中,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侍卫们便开始清理尸体、带两人离开。
*******
被人抱上马车后,琼瑰拖着疲累,挣扎着想从秦岁晏怀中撑起身,却不想手臂脱力,身子一软,重又重重跌回了秦岁晏怀中,额头还磕到了对方的下巴。
......琼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满心委屈,眼睛一热,大颗大颗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滚入秦岁晏的衣服中,很快被那针脚绵密细致的团花暗纹吸收,消失不见。
好在秦岁晏不在意,看了看她的额头,发现没有破皮便作罢。
陆小姐不必慌张,今日之事,秦某不会外传。秦岁晏没什么波动的样子,淡漠如雪的容颜并没有表情,半垂眼帘,任少女蜷在他怀中。
直到一阵湿热透过胸前的薄薄衣料,热灼感让他忘了即将到嘴边的词句,低下头去正视怀中的少女。
她的秀发松散浓密,乌黑如云,手指挽过,仿佛是穿梭在上好的绸缎间。
秦岁晏手指勾起一缕发丝,却最终没有替女孩撩到一旁。
离指尖近在咫尺处,那张清透绝色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即便被挡住,也隐隐从丝丝缕缕的发间透出一种脆弱来。
秦岁晏指尖微顿,神情终于浮现出些许怔忪。
她好像在哭。
是被吓到了吗?
秦岁晏眉心轻拧,思绪芜杂。
今日这一切都本应在他控制之内,虽然陆斯玉突然晕倒,没有办法按照他计划好的被引去塔林入口处,但是他早已派了木萧守在附近,只要陆斯玉露出一点不情愿的样子,木萧就会去阻止灵云。
然而这个女人......当时却几乎是满眼希冀地把手伸给神棍。
也因为她表现的如此雀跃主动,他并没有让木萧动手去管,只让他继续跟紧,自己却离开了,并没有继续跟下去。
然而木萧只是迟了一步,就变故丛生。
秦岁晏也不知道,是否当时自己没有离去,能阻止琼瑰受伤。
但当时,目睹她和那个神棍相视而笑,秦岁晏只觉得有一股难以抑制地烦躁盘踞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种欣然的样子,秦岁晏从未见过,无论是她同林屿相处,亦或是同自己最近几次的相遇里,都没有过。
秦岁晏忽然目光微冷,草草跳过这段记忆,不欲再想下去。
他最近好像时常会思考这些于大事毫无意义的事情,太过多余费时。
也许正如林屿所说,陆斯玉当真是不守妇德的女子。
与陌生男子调笑,想必于她也是顺手拈来的易事。
思及此,秦岁晏便又收回手,青丝顺滑,他无意识地将指腹揉搓了一下。
怀中少女忽然偏了偏头,抬起眼睛微仰了头看他,薄唇微动,发出的声音轻如蚊蚋。
秦岁晏禁不住微微俯下身,陆小姐,秦某未听清。
炽热气息扑来,令她微微闪躲了一下。
一瞬之后,少女还是吸了吸鼻子,提高了声音,盯着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我不叫陆小姐。
她红着眼圈,乌黑如墨的眸中似有雾气氤氲,脸上的泥已经被泪水冲了个七七八八,余着些泥点,像脏兮兮却又分外倔强的小猫咪,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秦岁晏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他仿佛也听过一句同样的话。
说的人同样是陆斯玉,只不过那时,她是在对林屿说,高高昂着头,盛气凌人,用的语气语娇蛮自信,与现在形同两人。
再多的,秦岁晏便毫无印象,他当时应该是直接避开陆斯玉离开了。
不过后来林屿追上他一起进宫时,似乎提过一句:女人真是烦,一天一个花样,整天没事找事,阿晏你倒说说,不让我叫她陆小姐,那叫什么?叫琼琼?她、她还不是我妻子呢!真是白日做梦!
见秦岁晏沉默着,半天没有说话,琼瑰又有些退缩,但她还是大着胆子重复了一遍,
软糯的嗓音有些难过。
我叫琼瑰。
秦岁晏忽然从荷包中取出一方绢帕递给琼瑰,只字不提称谓之事,只淡淡道:有泥,先擦一擦。
琼瑰忽然泄了气,赶紧接过手帕,仔细地一点一点擦起自己的脸来。
在被发现之后,她下意识就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糊了满脸,以此来让对方认不出自己,顺便编一个是从附近山崖跌落的谎话毕竟洗掉脸上的泥看清是谁,也需要一点时间,可以借机拖延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但是她错估了孟固细作的果断,因此效果几乎没有。
右手腕肿了,只能用左边单手擦脸,因此有些地方不太好擦,琼瑰来回换了几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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