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是在意此事?大约是琼瑰目光里的情感太激烈,秦岁晏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琼瑰连忙否认,没有,不啊,我就随口一说。这、这有什么好在意......
秦岁晏垂下眼睑,像是沉思了一会儿,顿了顿,才解释道:当时,你没有给我回答的时间。
这意思是说,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拉不下面子等久点,不抢答的话,他说不定会答应?
琼瑰感觉耳朵都在发烧,但是她想起当时的情形,又觉得秦岁晏在敷衍自己。
当时他明明是一副打算沉默到地老天荒也不可口答应的样子,所以自己才会当机立断先办法换门路找太上皇求救的。
那你是说如果我当时等久点你就答应咯?琼瑰气咻咻地反问,可是我今天都听到了!
嗯?秦岁晏的声音很有磁性,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语气词,琼瑰却不争气地感觉耳朵饱受福利。
不行,话还没问完。
那时令云问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立我为后,你说你说不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拿回去做摆设!
琼瑰对这句话印象尤为深刻,简直就像是有人拿刀子一笔一笔刻进心脏了一般。
你真的要拿我做一个摆设?
她记得如此清晰,以至于之前单独面对秦岁晏时还有些羞赧,说出这句话后想起当时浑身冰冷的感觉来,脸上的燥热立刻褪去了一大半。
她不知不觉地坐正了身体,目光冷静地看向秦岁晏,等他回答。
秦岁晏默然。
很快,他皱了皱眉,视线扫过桌边摆着的小香炉,而后从旁边的香片盒中重新拿了一片扔进去,等炉中冒出袅袅青烟,才继续道:琼瑰?
这个词他说的不太熟练,以至于琼瑰听得也很别扭,她眯了眯眼,不情愿地应,干嘛?
摆设有什么不好吗。秦岁晏似乎有些乏了,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但话却没停,妻妾子女随时都可以被抛弃,贵重的摆设却能被带着时时贴身保护。
这样的摆设,有什么不好吗?
琼瑰有些迷惑,能猜出他意有所指,但并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秦岁晏从来不是说话说一半故意吊人胃口的人。
他的声音混在暖沉沉的桂花甜香中,质感极为突出,琼瑰认真地听着。
你的确是个美人,但还不如我的母亲。
清岚踏月,一舞回雪,胜过人间殊色,说的便是我母亲。可惜,她是个亡国女。被抓进宫本是要进献给太上皇,但却在封妃前夜,被先皇玷污,先皇自以为与她真心相爱,向太上皇请旨,要娶她做皇子妃。
太上皇自然不允准,甚至下旨秘密处死母亲,先皇于景宸宫前痛哭三日,依旧没能换来太上皇的心软,还差点被贬去北荒。反而是端王被他的出格行为所引,对母亲十分好奇,命人将母亲和一个女犯人调换,将她带回了私宅,于是母亲又成了端王后院里最得宠的无名氏。
秦岁晏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下来。
琼瑰下意识地问:后来呢?
秦岁晏依旧没有正眼,只是笑笑,这流水账一样的往事,你竟没有听烦?
琼瑰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秦岁晏又继续道:再后来,便有了我。后宅从来也不是安生之地,何况是当时想夺嫡的端王后院。他日渐繁忙起来,虽然有心想护住母亲,却总是不经意间将她推向更深的水深火热,我的出生,引来端王妃和先皇第一位皇后的忌惮,她们联手,母亲和我,生活并不容易。
所以......伯母她......是被段王妃她们,害死的?琼瑰咬了咬嘴唇,轻声问。
秦岁晏唇边笑意更深,微微摇头。
若是那样,倒也没什么可说。
孟固曾经还有个邻国,都城在连赫。
有一年风沙太厉害,这个弹丸之国被逼得活不下去,便频频扰境,抢|掠边境百姓,隔了几个月,消息从边地传来雍京时,那群乌合之众已经因为没人管,发展成了一个能吞并孟固的毒瘤。
太上皇便下旨让端王去带兵平乱。王府连夜迁走,母亲本应跟着端王一起走,但是端王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要带上,有个女人在,行动便更引人注目。
于是他便让母亲夹在府中下人中,以免她受府中妃妾刁难。人算不如天算,那天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端王所在的第一批人马,因为护卫较多,侥幸逃过一劫。秦岁晏深深呼吸,声音越发的轻,但是所有的下人因为走得慢,没有护卫,被匪徒尽数屠戮,那时,我方才四岁。
琼瑰忽然想起在梦里看到的那个小男孩,他好像也没有父母,没有人管,可怜兮兮的,还要经受毒打......秦岁晏失去母亲的时候,也才那么小。
会不会像那个小男孩一样,也有人毒打他、不给他饭吃,辱骂他痛苦失去的母亲,所以他才会长成如今这样不亲近人的性格?
这就是端王要带走的那个摆设。秦岁晏不知何时走到琼瑰身边,将一块玉佩悬垂于她眼前。别人都以为母亲被端王视若生命,谁知道,她才只是个摆设而已。端王视作生命的,是这半块虎符。
琼瑰直起身,放开怀中多多洛抱枕,却看不清那个洁白、明晃晃的东西,她这才发现眼眶一片温热潮湿,轻轻一抹,皙白的手背便带下一串泪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没有去看秦岁晏的手,而是仰头望着他,感觉有千言万语要说。
可是嗓子眼却像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又从眼角滑落一串晶莹。
秦岁晏伸手覆住那双清澈如洗的眸子,俯身在她耳边道:别哭。
眼前这个柔弱得仿佛能轻易摧毁的女孩,看她哭得越伤心,他内心便愈发涌起一种渴望,想要吻她。
在秦岁晏薄唇快要触及那微张的粉嫩唇瓣时,琼瑰忽然很听话地止了哭,小声抽噎了几下,声音委委屈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秦岁晏没有说话。
琼瑰接着问,你还是要娶我?
是。秦岁晏这次答得很肯定。
如果我不答应呢?你可不可以放过陆家?
不可以。
琼瑰抽噎的更厉害了。那、那我嫁给你。
咋听到少女带着哭音的妥协,秦岁晏浑身紧绷着,似乎犹在梦中。
他缓缓找到自己的声音,好像在一片黑暗里摸索,最终捧起哭得鼻尖通红的女孩的脸,低声道:你,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琼瑰小气地一口回绝,你没听清我就不嫁给你了。
你说了嫁给我。秦岁晏只觉得心脏从未跳得如此真实,跳得如此剧烈,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鲜活起来,胸口鼓噪叫嚣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一言为定。
敲定了婚嫁之事以后,秦岁晏便匆匆离开了,琼瑰虽然不满,觉得这渣男面目暴露的也太快了,但是当梨子和苹果进来服侍她梳洗,给她擦干净满是泪痕的脸,让她舒舒服服躺上床时,她又觉得答应了也不亏。
毕竟,她现在是喜欢秦岁晏的,而他也正愿意娶自己。
琼瑰决定给自己和秦岁晏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