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瑰被噎的说不出话,湖泊似的眸子气咻咻地看着良梓和苹果。
奴婢们瞧着娘娘困倦了,所以让春风她们备好汤浴,娘娘快进来泡一泡,也好松散筋骨,祛祛乏,这样安寝也舒服些。
苹果也跟着振振有词。
良梓则继续看着琼瑰在水雾里若隐若现的粉面微笑。
你好你个苹果,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琼瑰嘟嘟囔囔地抱怨。
看着那飘满玫瑰的浴池,她怎会不知她俩的心思,两人不过是希望她能主动留在勤胥殿,同秦岁晏和气一点罢了。
两人见琼瑰算是默认,便合起门扇退了出去。
琼瑰沐浴时不喜旁人在。
事与愿违,她本想稍微泡一泡便算完事,结果在蒸腾的浴室里待了会儿,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竟然又久违地做起了之前的梦。
周围全是乳白色的浓稠水汽,恍然间琼瑰还以为自己从浴池中站起了身。
然而远远传来的、地动山摇般的嘈杂声响令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她飘飘荡荡的,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低下头去看,身上穿的竟然是现代的衣裙。
风将她裹挟着,越过在空中打着旋儿的尘土,朝灰暗到能清晰看清轮廓的太阳方向掠去。
嘈杂声离得很近了。
琼瑰终于分辨出,那犹如巨龙混乱的嘶吼咆哮声,其实混杂了将士的怒吼声、战马嘶鸣、铸铁兵器火花四溅的碰撞、战鼓声,以及,在战乱里家庭分崩离析的百姓哭叫声。
琼瑰的位置离主战场还有距离,更贴近已经有一侧城墙残破的城垛。
城垛里站满了兵士,每个人脸上沾着凝成紫黑的血污和尘土。
除了最前面控制着投石装置的兵士,其余人或站或倚墙坐下,手里怀里都放着刀和长木仓。
放眼看过去,身形几乎都摇摇欲坠,眼神呆滞,也不知在这里苦战了多久。
有个年轻一点的兵士硬是困倦极了,一手拄着没了箭头的长木仓,一手撑在墙头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没多久,突然有个敌军顺着云梯窜了上来,对着他兜头便是一刀。
一个老兵见状,来不及喊,反手就从身边预备的箩筐中搬起块石头,举起来砸向那个带尖帽的入侵者
然而那石头还没砸下去,一柄尖刀就从后面穿透了他的胸膛。
热乎乎的血溅了年轻士兵一脸,把他唤醒了。
他啊地短促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看过去,正巧躲过兜头一刀。
等看清楚情况,本能要往后退,可是死不瞑目的老兵那双眼睛在盯着他,他又咬牙顶住,举起木仓往前刺去
明显是个稚嫩的新兵,他哪里能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入侵者的对手。
先上来的两个入侵者也看明白了这一点,从老兵身体里抽出刀来就毫不留情地冲他扑过去。
城墙已千疮百孔,所剩不多的几个城垛也都被云梯送上来的敌兵站住。
敌人越来越多,谁也顾不上谁了。
新兵胡乱抽刺,没什么大用,反而胳膊和腿上都被划了深深的血痕。
痛苦和恐惧让他力气流失的飞快,几乎要瘫软下去。
琼瑰在旁边干着急,却无济于事。
她伸手想去划拉石头旁边老兵的匕首,却只是扑空,什么也握不住。
眼看那滴着血的刀刃再次扑面而来,带着令人心颤的恐怖,新兵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最后哭着喊了声:阿爸!
声音凄厉,琼瑰不忍看地偏开头去。
就在这时,一只羽箭嗖地破开大风,凌空击的那柄刀偏开方向,砍进了碎石里!
嗖、嗖!
又是两支羽箭,贴着琼瑰面颊呼啸而过。
琼瑰慢了一拍地跟着看去,身边已经有两个人被羽箭洞穿,扑压在了新兵身上。
这羽箭似乎在这群士兵中燃起了某种生的希望。
他们一看到羽箭,愣了片刻,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将军来了!将军回来了!我们有救了!兄弟们,别放弃,杀啊!
一人呼百人应,疲累道极限的将士们原本无神的眼里,映着那三支羽箭,瞬间爆起冲天火焰,再战!
城墙上的兵士迅猛地将敌人反扑下去,同他们在城下的援手一起包围入侵的敌人。
一片混乱里,身周的风也一阵紧似一阵,琼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飘荡起来。
她回头好奇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有点远。
千军万马混战在一起,扬起的沙土就能将她这样身高的淹没。
可是人群里,还是有个极为耀眼的存在那是个全身黑甲跨于烈马上的将军。
他用的是长剑,但是身上背着箭匣,匣中还插着几支箭,同方才看见的一模一样,箭尾羽毛里染着一抹鲜艳红色。
琼瑰眯起眼,想看清那位将军长的什么样。
总是做关于他的梦,看着对方从很小的孩童长成如今指挥兵士冲锋陷阵、英姿飒爽的将军,却从来看不到成年的他的脸。
许是琼瑰目光带着的渴望太强烈,那位将军百忙中居然抽空回身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又转过身继续厮杀。
就是这个转身,琼瑰发现他脸上依旧牢牢戴着个银面具。
琼瑰又失望又无语,心想这人真有意思。
不见他甲胄包裹的多严实,脖子膝盖窝儿都空着,一张脸反而遮得密不透风。
难道跟兰陵王一样怕自己太好看影响士气?
好家伙都是混军营的,你咋好的不学,学那么娇贵的呢。
她干脆也不挣扎了,随着梦里的风带她飘。
在空中飘了也不知道多久,忽然有种奇特的凉意袭来。
她迷迷糊糊半睁了眼,周围一片水汽氤氲。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龙涎香,她慢一拍地想着,应是梦醒了。
秦岁晏抱她的手臂力道十分平稳,琼瑰感觉身子沉沉的,自然而然地贴近了那温热的胸膛。
人被轻柔地放进蚕丝被中,琼瑰仍觉困倦,又闭起眼沉沉睡去。
晨起时,身边的床榻照旧没人。
琼瑰见怪不怪,唤了一声,苹果和良梓便进来服侍她洗漱。
良梓见她神色郁郁,斟酌着问:娘娘可是择席了没睡安稳?奴婢去吩咐小厨房送些凝神补气的桂圆红枣燕窝汤来?
琼瑰摇摇头,只是问:良梓,我睡觉的时候......会发出什么声响吗?
她眨了眨眼,盼着良梓能懂她含蓄的问话。
良梓思索了片刻,不负所望地笑了,没有,奴婢去给娘娘伴寝时,娘娘睡得都很安静。
琼瑰淡淡地点了头,没再说什么。
然而心里又给秦岁晏记了一道。
所以这厮夜半来不知什么时候跑路的习惯,跟她关系不大。
琼瑰照例在一个上午处理完后宫的各种事项,然后一边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一边撑着脸翻关于乞巧的风俗志。
秦岁晏进殿时瞧见她,脚步稍顿,微不可察地怔了怔,而后便没有迟疑,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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