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萧这回真的烦了,若不是敬她是潜邸老人,根本连一个字都不想开口。
他直截了当地横了一把剑在隔扇上,冷声道:不许进去。
然后便靠在廊柱上闭目养神,再不理会其他。
良梓无奈地立在太阳下,想起在勤胥殿看到的扑跪在地上的身影,还是忍不住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又悄无声息地进了一个人。
起先良梓根本没有察觉,她只顾着盯紧琼瑰的寝殿,生怕里面有事发生。
直到视线无意间扫过面前的木萧,发现他猛然睁开眼,幽幽地看向自己身后,良梓也就下意识地转身去看,这才发现木岫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她吓了一跳。
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良梓忍不住问。
平常见人总带着三分笑意的木岫,这次却意外地冷淡,只是对她道:掌令有闲情问不该自己管的事,不如去宫门处看看,陆夫人进宫没有。
他虽不怎么有怒容,也不及木萧那样将不耐烦摆在脸上,只是平平静静地说着话,也让良梓倍感压力,心头一跳,意识到自己逾距了。
奴婢这就去迎陆夫人。
良梓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木萧看着她的背影无语极了。
好好一个人,才跟了皇后几日,便也和她的贴身丫鬟一样笨,咱们娘娘真是不能小瞧。
他这话带着揶揄,若放在平时,木岫定会同他说说笑笑,然而今日,他只是皱皱眉,单手取下木萧放在门上的剑,推门前留了一句:乌干回已经攻了扶启七城。
说罢便推门而入,进去报信了。
留下木萧,倏然握紧了手里的刀柄。
他想起早些年同自家主子在漠疆时,遇到过的几个乌干回人。
说起来,他们那一批从潜邸跟出来人,身上打架不要命的气势,说是和乌干回人学的也没错。
乌干回本来是扶启和雍朝之间的一个弹丸小国,族人逐水草而居,人虽然不多,却各个都强悍蛮横,缺了粮食便去边境的商路上劫掠商车,或者侵进沿线的镇子搜刮。
不管是雍朝还是扶启,边民都曾深受其害。
前几年寒灾还不太严重,老扶启王为了留个好局面给继任的儿子,常会和雍朝两边夹击,震慑乌干回人。
今年天时不好,才初初七月,漠疆都已经下了两场雪,草场什么的,早早被掩盖到地下。
人和牲畜没了吃的,便索性拼死往稳定安逸的边镇里抢去。
原本他们定下的劫掠路子,更偏向进大雍的镇子。
可雍朝自从秦岁晏登基后,对边关的布防一向抓的严,甚至鼓励边镇人人皆兵,无论妇孺老幼,皆需听边将操练。
乌干回的人抢了两次虽然稍有收获,但付出的代价更惨重。
相比之下,近两年扶启王年事渐高,膝下诸子各有势力,时有力不从心之举,便是知晓乌干回的动作,也难以集中兵力应对,反而被他们屡屡得手。
如今老扶启王没了法子,便想起来向大雍的皇帝求救,求到秦岁晏头上。
木岫贸然闯进了琼瑰的寝殿,说不忐忑是假,只不过情况紧急,哪怕琼瑰要发火,他也做好了为国事舍身取义的准备。
谁知道进去后,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若不是窗户开着,一大片阳光洒在屋内,能看到屏风后明显立着个修长身影,木岫几乎要怀疑屋内没人。
如今这情形,想来是皇后白日午眠,主子便在旁边陪着她。
陛下。他低低出声提醒。军中加急,扶启王派人求咱们出兵镇压乌干回乱军。
里间仍是一片安静。
木岫等的有些无奈,正打算开口再问一问,忽然听到一道娇软甜腻的女声呓语,屏风后的身影紧跟着动了动。
木岫不由屏住了呼吸。
也听不清皇后说了什么,只能看见映在屏风上如竹挺拔的人影,慢慢俯下身去,双手间动作,似乎在替她掖被子?
木岫摇摇头,感觉十分荒诞。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在任何情况下都冷静到冷血的主子,会如此珍视一个人。
主子自己,更是从来绝口不提软肋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万佛寺里,自己找了个借口故意不跟在皇后身边护卫,由着她在那间静香堂中差点被老和尚杖毙猛地便觉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那半个时辰里,他早早便将车赶去山门,而后便一直蹲守暗处,瞧着贤音和那个老秃驴为难琼瑰,故意不出声。
再后来他将贤音手下的暗报传回了宫里,还刻意隐瞒了贤音对琼瑰逼迫的过程他是有自己私心的。
可如今再看,他当日的私心幸好没有酿成不可回头的大祸。
走吧。
就在木岫出神时,秦岁晏已经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向屋外走去。
木岫凝了凝神,竭力忘掉脑中杂乱的想法,捏紧军中密报,紧跟着关好门来到院中。
良梓正跪在秦岁晏面前说着什么。
走近了,才听到是秦岁晏在问她陆夫人有没有到。
正说着,木萧忽然拉了拉他的手臂。他一抬头,远处的回廊里走来了一队人,他还没有看清,木萧倒是眼睛尖,一眼认出了为首的是琼瑰身边的小燕儿。
好久没见过那个丫头,她那张脸怎么尖了不少?木萧用手肘捣了捣木岫,换来哥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的确是清瘦不少。怎么,你动了心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木萧似乎十分不满,辩解道:那丫头和皇后娘娘一样笨的不开窍,谁娶她谁倒霉。
木岫刚想打趣他两句,秦岁晏已经去了柳飘飘面前,他便收起笑容快步跟上。
柳飘飘心中装着事,见到秦岁晏也没敢多说,怕被看出异样,好在秦岁晏虑及木岫手上的军情,彼此见过礼后便没有多做停留。
木萧也跟着飞速闪人,临行前不忘趁人不注意,恶作剧地弹了弹小燕儿的额头,然而小燕儿恍恍惚惚的,只是捂了额头没说什么。
木萧奇怪了一会儿,本想问问,奈何陆夫人没给他机会,让小燕儿扶着她立刻去见琼瑰。
不管柳飘飘如何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不是自己真正的女儿,看到琼瑰面无血色地躺在那儿,安安静静的没有生气,她还是心里一揪,忍不住扑上去抓住琼瑰的一只手,呜呜哭了起来。
琼瑰原本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身边不断有人来来回回,这会儿终于被柳飘飘的哭声彻底唤醒。
她吃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个人影压着自己的手。
连续眨了几次,眼中世界才渐渐清晰了。
她见柳飘飘哭得伤心,心中却蓦地一松,想着应是秦岁晏抓到了贤音的属下,以至于贤音没来得及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柳飘飘。
还好,还不算晚。
琼瑰轻吁了一口气,抚了抚柳飘飘的肩膀,唤她:母亲,我好想您。
语气中有浓浓的孺慕之情。
柳飘飘听在耳中,哽咽的更加厉害。
琼瑰慢慢把她扶起来,从良梓手中要了一方素帕,认真地拭去柳飘飘的眼泪。
您怎么进宫了,父亲和大哥应当都回家了吧?
柳飘飘被她一问,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浑身一震,再对上琼瑰关切的眸子,不由往后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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