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浴。
她这才抬头看她眼,沾着椒盐的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卡,押金十块,想充多少钱?
乔司月犹豫几秒,问:洗一次澡大概要多少?
五分钟的话,就几毛钱,往上叠加。
先充一块。乔司月把十元纸币推过去,又从兜里翻出两枚五毛钱的硬币。
隐约听见一声嗤笑,她抬起头,女人已经把脸别过去。
乔司月在柜台上抽了张纸,包住热水卡,用力攥在手心。
澡堂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好,白色瓷砖缝隙里嵌进去很深的泥垢,女浴室门口贴着一张白纸,纸张受了潮,依稀辨认出上面用红色记号笔写的男士止步,各色的劣质塑料拖鞋横七竖八地堆放在一起。
乔司月挑出相对干净的一双穿上,小心翼翼地踩着脚下的防滑垫,拉开门帘,热气迎面扑来。
正中央是泡澡区,北面淋浴花洒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中间没有隔板,甚至没有帘子这种遮挡物,所有赤|裸的肉|体就这样暴露在朦胧的白雾中。
乔司月太阳穴突地一跳,随即涌上来浓重的生理性厌恶。
她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地面湿滑,短短二十米的距离,差点滑倒两次。
好不容易逃出去,隔壁男浴室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不一会,是两道有着天壤之别的音色,像在争执。
乔司月脚步一顿,终于听清了里头的争吵声,没忍住朝那走了几步。
声音变得更加清晰,其中一道很像半小时前在路上遇到、好心给她指路的女生。
苏悦柠之前路过几次澡堂,但从来没进去过,加上门口的男女标识已经被水汽糊成一团,一不留神就走错了地方。
她一向心大,倒也没觉得多尴尬,说声抱歉转身就走,谁知道被她看去半截身子的大老爷们不乐意了,一副被人□□的模样,非要找她讨个说法,实际上是看她年纪小,想趁此机会敲竹杠。
苏悦柠又气又急,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浑身上下有什么值得我偷窥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空气里冷不丁响起一道附和。
那声嗯轻飘飘的,苏悦柠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把头别过去,女生站在木质储物柜投射的阴影里,眉目寡淡得像素描画,嘴唇也没什么气血,看上去弱不经风的。
你没什么好看的。罩着一副柔柔弱弱的小身板,说出来的话倒是夹枪带棍的,看你还不如去菜市场买几斤新鲜瘦肉,至少不腻。
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苏悦柠忘记了害怕,眼神变得大胆些,顺着她的话头往中年男人身上瞧去,腰间白晃晃的游泳圈,扑哧一下笑出声,嘴上又开始装腔作势,还真是,一身肥膘就出来晃荡,我看明港的镇容迟早被你这种辣眼睛而不自知的丑逼男败坏。
乔司月想着以打击男人自尊心的方式,转移对方注意力,把女生从他手里带出来,哪知道这女生这么虎,一张嘴跟弹珠一样叭叭个没完,在试死的边缘疯狂蹦哒。
眼见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乔司月忍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飞快跑上前,抄起一旁的拖鞋往他身上砸,随即拉住苏悦柠的手就往外跑。
两人在花坛旁停下,苏悦柠弯腰粗粗喘气,平缓呼吸后,一脸好奇地问:你刚才不怕的吗?
怕的。乔司月看着她,认真补充道,刚才被你的尖叫声吓到了。
用正儿八经的腔调说的,以至于苏悦柠分不出对方究竟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她没放在心上,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状,欸我叫苏悦柠,悦耳的悦,柠檬的柠,你叫什么?
她手背上的皮肤白而细腻,指节细瘦,乔司月停顿一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地接过她抛来的问题,乔司月,月亮的月。
真巧了,我们名字里都带yue,不是缘分是什么?
乔司月跟着笑起来,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寸头男生,单眼皮,肤色略深,套件藏青蓝T恤,上面粘了两道细长的白色印记,像是油漆,手里拿着两瓶汽水。
乔司月一眼认出了他。
很奇怪的是,但凡和阿肆有关的所有人,她都记得特别清楚,比如对面的人,还有在书店见到的那戴着蝴蝶结发箍的女生。
陆钊的目光在乔司月身上停留两秒,这哪位?之前没见过啊?
苏悦柠揽住乔司月肩膀,我新交的朋友。
乔司月微怔,惊叹于她如此轻易将朋友二字说出口,明明她们认识还不到半小时。
陆钊对她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不感兴趣,哦时的口吻很敷衍。
他在苏悦柠身侧坐下,其中一瓶汽水递过去,给,阿肆让买的。
苏悦柠的手刚伸出去,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女嗓你说谁?
女生的反应和她温吞的形象大相径庭,苏悦柠和陆钊齐齐朝她看去,表情还有些错愕。
乔司月也被自己的反应吓到,欲盖弥彰地垂下头。
陆钊一脸狐疑,阿肆,林屿肆啊。怎么你认识?他声音轻下来,不能吧,他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怎么会多出你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乔司月干巴巴地笑了下,摇头,嗓音淡到像清晨的薄雾,我有个认识的人也叫阿肆,刚才下意识把你说的那位当成他了。
陆钊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一听到这名字就能想到那个人,老实说你是喜欢你那个阿肆的吧。
乔司月的神经被他的后半句话猛地挑起,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秘密正被人窥探着,手脚僵硬到都不像自己的。
她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奈何舌头打结,嘴巴里的窘迫瞬间转移到脸上,烧出一片红色。
陆钊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接收到苏悦柠警告的眼神后敛住了笑,不紧不慢地把话题带了过去:晚上去唱K,一起啊,阿肆请客。
苏悦柠没回答,慢悠悠地接过汽水瓶,往乔司月面前一递,给你。
乔司月迟疑几秒,接过:谢谢。
玻璃瓶外浮着一层薄雾,很快被液化成水珠,几滴滑落在她短裙上。
她浑然不在意,紧紧攥住瓶身,仿佛只要她一松懈,这不属于自己的馈赠就会被施舍者收回。
陆钊嗤了声,又递过去一瓶汽水,苏悦柠赏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真给你惯的。陆钊睨她一眼,他长着一副凶相,不笑时棱角分明的脸上痞气十足。
苏悦柠打开瓶盖,一面说,我看干脆别泡澡了,直接去KTV哦对了,阿肆怎么还没来?
陆钊:刚才给他打电话,说是还在路上。
乔司月安静听着,恨不得他们能再多讲些关于他的事情,可她又觉得这种偷偷摸摸的打探太不体面。
慢火煎熬里,她察觉到有人的目光在停在自己身上。
苏悦柠看着她,忽然说:司月,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KTV?
乔司月心口一滞。
说不想见他显得太虚假,但她也记得下午出门前镜子里的那张脸,憔悴到难看。
我还要回家看书,你们去玩吧。
听她这么说,苏悦柠也没强求。
乔司月离开不久,林屿肆的身影从巷口拐出。
陆钊上前直接给他肚子一拳: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就不想陪我泡澡?
苏悦柠捕捉到他话里的敏感词,嫌弃地睨着俩男生,你俩在我面前搞基呢?
林屿肆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拿矿泉水往陆钊胳膊上一捅,顺着苏悦柠的话茬说下去,现在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我了?
陆钊呸一声,给你脸了是吧?
没几步,陆钊又说:对了刚才你不在,咱大小姐又给自己找了位好姐妹。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几秒,发现自己对那女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算了,长得清汤寡水的,我看我捏出来的小泥人都比她长得有个性,那一张脸可以说是毫无记忆点。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苏悦柠,她嘲讽似的勾起唇,人家只是不打扮,五官生得可不比你精致多了。要是真打扮起来,还不一定比路迦
停顿片刻,她一脸烦躁地说,反正你们这些臭男人就喜欢那种妖艳贱货。
莫名其妙被一通乱怼,陆钊搔搔鼻子,我又哪惹到这姑奶奶了?
他目光游离一瞬,扭头瞥见林屿肆有些冷淡的眉眼,及时止了话茬,可就在下一秒,脑袋里噼里啪啦炸出一段影像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悦柠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哦一声,我想起来了,这妹妹我见过的,挺奇怪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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