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而过的风吹响了悬挂在窗边的铃铛,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这阵不算吵闹的动静唤醒了睡梦中的青年,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如同盛了晨露一般,在日光下泛起波澜。
唔......他揉了揉眼睛,维持着趴在浴池边的姿势醒神。混沌的意识一点点回笼,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一圈,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热的,有温度
可是他为什么会躺在浴池里,又为什么会在浴池里睡着?随着意识,他顺着自己的胸口往下看,目光一直延伸,直到看见了那条鱼尾。
这是什么东西?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腰身。鱼尾随之晃动,掀起了层层水花。他又伸手拍了拍这条尾巴,自己竟然是有感觉的。
这是我的?他瞳孔放大,颤抖着自言自语道。随后他伸手摸到了放在一旁的镜子,拿过来对准自己的脸,看清镜中人的长相以后,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这是谁啊?我不长这样啊?难道我生祭相柳的时候竟侥幸留了一缕残魂,凌老板大发慈悲给我重塑了个肉身?
时煊仔细端详着镜中这张漂亮秀气的脸,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各种可能性。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躺在浴缸里变成了一条人鱼的感觉实在太诡异,凌庭柯竟然本领通天到可以给他改变物种,实在是令人叹服。
但这个布局并不是他家。
正当他努力消化自己被重塑肉身、改变物种这个事实时,房门被推开了。迎面走来的人穿了一身黑,身姿挺拔修长,还没看到脸,时煊已经知道这是谁了,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娘。
到底是谁这么作孽,把他扔在姚沛舟家的浴池里?
醒了?姚沛舟在他面前蹲下来,四目相对时那双印象里总是冷着的双眼里蕴着淡淡的笑意,说话间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有没有好一点?
姚沛舟吃错药了?被什么脏东西魂穿了?还是自己回光返照出现幻觉了?
面对姚沛舟眼底里温柔的笑以及那轻抚上头顶的温热掌心,时煊感觉自己仿佛刚刚被雷劈中,外焦里嫩,神经短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以往他和姚沛舟共处一室,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针锋相对,如果存在片刻的安静,那么一定是凌庭柯大发雷霆给他禁言的时候。
见他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姚沛舟扬唇一笑,指尖在他的鼻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语气格外宠溺:小傻子...
时煊:............这混账东西叫我什么?!
他感到鸡皮疙瘩起了一满背,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被人打横从水里抱起。鱼尾离开水面的瞬间化作了修长笔直的双腿,细密的水珠顺着洁白如玉的脚踝滴落,他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已经被人抱回了卧室的床上。
你......时煊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下后,试探性地发问:我是死了吗?
不许胡说。姚沛舟俯身低头,用手掌轻拂过他的脸颊,与他额间相抵,低声说道:你只是不小心从档案室的书架上摔下来了,摔到了头,不严重的。
档案室,书架,摔到头?
时煊感觉自己已经摸不着头脑了,何止是摔了,他这大概是脑袋被门挤了。
摔到头了?时煊重复了一遍。
嗯,棠遇霜那个混账,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怎么能让你干这么重的活儿呢。姚沛舟用指腹在他脸颊反复摩挲着,那双眼睛盛满了柔情,与时煊所认识的判若两人。
就姚沛舟这副反常逆天的德行,到底是谁摔到了头?
时煊理了理思绪,伸手拦住了他继续游走的手指,在对方微讶的眼神里开口问道:我想问问,我是谁?
怎么回事?你不记得了?姚沛舟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过转念一想摔到头失忆实属正常,便回答道:你叫楚遇,鲛人族,是我在楚水边捡回来的。
楚遇?鲛人?楚水边捡的?这不是他们给他重塑的肉身?是他的魂魄不知道怎么附到了这小鲛人身上?在小鲛人楚遇的身体里重新苏醒?
时煊毕竟是万年修行的大妖,很快就理清了现在的状况;道理他都懂,但是为什么他会重生到姚沛舟的身边?还睡在他家的浴缸里或许叫鱼缸更合适。
我......你......时煊艰难地开了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是想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姚沛舟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便擅自给他补充说明。见他没有反驳,姚沛舟突然低头凑近了他,咬住他嘴唇的同时伸手揽住了他纤细的腰肢,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时煊的大脑进入空白缺氧状态,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彻底乱了。他和姚沛舟在接吻?姚沛舟亲了他?不仅如此,姚沛舟的手掌还在他的腰间来回轻抚,而两个人的身体正紧贴在一处。
这是什么玄幻又奇特的魔鬼经历?
还没等他恢复理性推开姚沛舟再甩他一个耳光,对方倒是先放开了他。
姚沛舟与他鼻尖相抵,唇齿间溢出低沉而粗重地喘息,墨潭似的眼眸里仿佛翻涌着滚烫岩浆。他听见姚沛舟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格外富有磁性:我们就是这种关系。
时煊:............毁灭吧,赶紧的!
白面九尾狐仙,万年修行,当世狐族的老祖宗,国家安全局特殊案件处外勤一组前任组长,英勇殉职于岭川桑泽山,镇压上古凶神之一相柳,为后世敬仰。
多风光、多令人钦佩的一生
时煊双手撑在洗脸池边缘,望着镜中这张和前世的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关联的脸,心情相当复杂。他伸手触碰到自己的唇,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姚沛舟的温度,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恨不得天降神雷把自己,不,把姚沛舟那个天杀的小兔崽子劈死。
他被自己上辈子的死对头给强吻了!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他崩溃好一段时间,更不用说他发现这个平时在众人面前只会板着脸训话的姚沛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以为这货早已封闭了自己七情六欲,成了无欲无求的老朽木,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的热情?!
东北大板,也有融化的时候?!
很多年前的一个酷暑,处里的后勤不知从哪儿拉了一箱冰棍儿回来放在茶水间冰箱里。时煊拿出一根方方正正、棱角分明还冒着寒气的冰棍儿,字正腔圆地读道:东北大板!哎,我说,你看这玩意儿和姚沛舟像吗?
噗......和他一起溜到茶水间摸鱼吃冷饮的二组副组长岑泽霖一口汽水差点喷墙上,后者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望着时煊手里那白净方正的雪糕点点头,评价道:端正、白净、还冒着寒气,像!
随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诸如此类的外号,时煊给姚沛舟起过很多。有的,会当着姚沛舟的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还有的是背地里和岑泽霖发牢骚时突发奇想起的。
这也就算了
数千年来,他给姚沛舟添堵找不痛快的时候占据了两个人认识时长的近九成,整个特案处大到处长和各个组长,小到门房、后厨和清洁工,谁都知道外勤一组和二组的两位老大特别不对付。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二组组长对一组组长心存不满,不甘屈居于人下。毕竟在特案处组别的顺序即代表了优先级,转到一组的案子一定会比其余组性质更严重、范围更广,这也就意味着,当其他外勤组手里的案件和一组相撞时,其余部门的配合行动一定会以一组优先。
只有一类案件除外,那就是涉及到未成年。国家对于未成年人的保护相当谨慎,因此事关未成年人的案件一定会直接转到一组,无论大小,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时煊会接受岭川的案件。
可是,当众人发现其实是一组组长时煊整天对着二组组长姚沛舟横挑鼻子竖挑眼后,所有人都疑惑了。时煊平日里对谁都是如沐春风,见人三分笑,只有对上姚沛舟,那笑就变了味,总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不行,我得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