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锅的鱼烫手,岑锦霖一边烫得嗷嗷叫,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含含糊糊地说道:罚呗,他也只会这一套了,我又不怕他。
说到底,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岑泽霖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轻轻叹出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伤感:若不是我非要你带我去镇上走走,长老也不会发这么大火。
跟你有什么关系。岑锦霖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咽下那口鱼后继续道:非要把你困在这里,一步都不让你离开,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可以这么做?就因为你生而不同?就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愿活着,不得自由,永远被束缚?
锦霖,别说了。岑泽霖打断了他:每个人生来便被赋予不同的使命,这便是我的命,强行挣脱,只会让父亲难做,我不想让他为难。
不应该是这样的。岑锦霖喃喃道,他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鱼,眼神有一瞬黯淡,他望向远处天际的火烧云,缓缓说道:就因为你是类兽一族百年难得一遇的体质,一言一行,都必须按照他们的规定来,那样和傀儡有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可我......
轰
不远处爆发出一阵巨响,打断了岑泽霖的话,兄弟两人应声回头,只见一阵狂风卷起了风沙朝着这头而来,来势汹汹,以及掀翻了沿途好几户人家的屋顶。
怎么了?岑泽霖站起来,朝那头看去。
岑锦霖扔下手里没吃完的鱼,和他一起站起来:不知道。
走,回去看看!岑泽霖拉着他迅速从这里撤离,兄弟二人化作原型迅速奔跑在茂密丛林里,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却发现整个村落都坍塌成一片废墟,在绯红的天空下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儿。塌陷的房屋下年迈的阿婆奄奄一息,岑锦霖上前托起了厚重的墙壁,他们将人从里头拽了出来。
快跑,别待在这儿了阿婆满脸是血,眼神里充满惊恐,不停呢喃着:他来了,他真的来了,快跑,别被他发现。
他?他是谁?
岑泽霖抬头与弟弟对视一眼,片刻后幡然醒悟。是他,那个记载于族中卷宗里需要时时刻刻提防的怪物,自岑泽霖出生便出现在每个吓唬孩子的故事里的主角驺吾。
可那不应该是传说吗?卷宗记载,驺吾霍乱人间,为盘古大神所重创,封印于若水,以神力镇压,千百年无异变。
待到岑泽霖再反应过来时,周遭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族人的尸体堆积成山,每一个都挡在了他的前面。距离他最近的便是他们的母亲,昔日温婉和善的母亲化作最坚实的壁垒拼死挡住了驺吾的步伐,将她的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快走,别回头。母亲倒在血泊里,仍旧没有放弃挣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缠住了驺吾的一臂,试图给他们再争取一点时间。
然而,却是徒劳;驺吾轻轻一震,她便如同盘旋而落的叶,被用力弹开重重地撞在了山壁上。
不!!岑泽霖失控地大喊。
比他更快一步的岑锦霖,他亮出兵器奋力朝着驺吾挥过去:你去死吧!
锦霖!!岑泽霖也跟着冲了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遏制住了,顺着力量的来源看去,是奄奄一息的苍岩。
老者一头鹤发四散,脸色苍白,嘴角还沾着血,他说:别去,快走!
那是我弟弟!岑泽霖奋力挣扎,此时的苍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没一会儿就被岑泽霖挣脱了。
岑泽霖迅速朝着驺吾飞去,在空中扔出了两枚暗器。平日里杀伤力相当不错的暗器扔到驺吾身上就像是两团绵软无力的棉花,在他身上点了一下后就落到了地上,根本毫无攻击性可言。
反倒是驺吾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目光从岑锦霖那边转移到了他身上,只看了他一眼便露出满意的笑容,只见这怪物点了点头,迅速伸手掐住了岑泽霖的脖子:原来,盘古斧在你这里。传说中的同体,类兽中最珍贵的体质。
松手!你这只孽畜!!苍岩发出一声怒吼,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驺吾攻过去,砍伤了他掐着岑泽霖的那只手,这一击后他便迅速摔在了地上,吐出了最后一口血。
也正因如此,驺吾手里的力道松了,岑泽霖寻到机会从人手中溜了出去。
驺吾冷笑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迅速愈合,说道:你以为,你跑得掉么?
暴雨倾盆,兄弟二人满脸血污地倒在地上,仰头看着越走越近的驺吾。他们的衣衫被血水染红了,风一吹空气中尽是族人们鲜血的味道,刺鼻到令人作呕。
岑泽霖浑身的筋脉都被打碎了,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的指尖努力触碰到岑锦霖的衣角,轻轻拽了拽,用掺杂着血的声音道:快...快走,锦霖......
你说什么呢,应该是你走。岑锦霖咬紧牙关站起来,清瘦身躯挡在了岑泽霖面前,仰面对上足足比他高出大半个身子的驺吾,对着岑泽霖道:哥哥,活下去,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不,不是的。岑泽霖拼了命地挣扎,他努力想要站起来,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无功,他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切。
那是比他要出生好几百年的弟弟,却像是坚毅无畏的勇士一般替他劈开了一条通往生的血路。岑泽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接受这一切的,又是如何拿着这条倾尽全族之力才保下来的命苟活到现在的。
这是一片血海,是刻骨铭心的痛楚;每一个族人前赴后继地死去,只为了他一个人能逃出生天,他拼了命地想要让自己停下逃离的步伐,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他就像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分离逃离这充斥着血腥味与族人哀鸣的地狱。
后悔吗?
一个声音传进了岑泽霖的心头,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他回过神,却发现周围变成了一片漆黑,只有他身处的位置有一束光落下。
谁?!岑泽霖四处寻找,却什么也看不见。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那个声音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晦涩,他停顿了一下,带着讥笑唤道:哥哥。
锦霖...锦霖......岑泽霖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迫切意味,他不断在黑暗中摸索着,试图寻到声音的来源:锦霖,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别装模作样了,你心里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岑锦霖冷冷地说道,语调与昔日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大不相同,透着森然的寒意,他说:我的命,永远都不及你珍贵,这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事实。
不是的!岑泽霖打断了他,解释道:你是我弟弟,我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弟弟?岑泽霖,你真的以为我们是兄弟吗?岑锦霖冷笑着,他的声音盘旋在岑泽霖的头顶上空,慢条斯理地揭露了真相的一角:我不过是工具罢了,随时随地都准备好要替你去死的那种。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们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但是从小到大的待遇大不相同呢?
你在说什么!......岑泽霖脸色惨白,他仰头看向头顶的一片漆黑,极大声地辩驳道:锦霖!你别被驺吾骗了,他如果对你说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是他,是他害死了我们的族人和父母!你难道还要听他指挥吗?
可是真正让事情到这个地步的人其实是你!岑锦霖的音调也提高了不少,这句话一出就彻底打乱了岑泽霖的思路,后者完全愣在了原地,随后听见岑锦霖说道:你以为驺吾怎么找到那里的,类兽一族远走西域安家落户几百年都相安无事。是你,是你那天非要我带你去市集!
不是,不是!岑泽霖拼了命否认。
就是你!在我跟你回来后不久,驺吾就找上门了,因为......
不是!你胡说!不是的!
因为盘古斧在你的体内!你一旦离开父亲和长老设下的结界,驺吾就能够追踪到你!如果不是你,根本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