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跟流水一样,成天坐在教室里没什么感觉,天仿佛一下就热起来了。
下午六点半,许亦北坐在酒店的包间里,手里拿着张新测验的数学卷子,身上已经穿上了短袖T恤。
卷子是今天刚考的,他还是第一次考到120,在特快班里这个分根本不算拔尖,但是对比以前,至少这门现在不会拖他的后腿了。
这回也进步了,但是没机会给他来向自己要奖励了。
包间的门被推开,方令仪走了进来,眼睛看着他。
许亦北没说话,默默坐着,把卷子折了几道,揣进口袋里。
今天他是被叫来一起吃饭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大概就是特地为他聚的。
其他人也都进来了,李云山跟在方令仪后面,进来就扶一下她胳膊:别站着了,坐吧。
李辰悦在旁边笑笑,找话说:许亦北吃完还要去上晚自习,让他们快上菜吧。
只有李辰宇直接找位子坐了,离许亦北最远,半个字没说。
一张圆桌,许亦北坐在靠门的地方,随时都准备走,菜上来了,也就象征性地动了几下筷子。
饭桌上没什么气氛,他的事儿就像是在这家里横空出了个意外,还谁都不好提这个意外。
窗户外面天就要黑了,服务生送了甜点进来,方令仪终于开口:快高考了,你有打算吗?
许亦北看她一眼,也就这阵子,肉眼可见他妈就憔悴下去了,她一个事业女性,平常什么时候都注意形象,脸上的妆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现在黑眼圈重了都没管。他抿了下唇,放下筷子,说一点儿不难受是假的,谁也不愿意弄成这样。
有打算也要等我分出来再说。他没直说,还不到时候,考远离开也要等实现了再说。
方令仪看着他:高考之后你可以直接出国深造,随便哪儿,家里都可以给你安排。
许亦北脸色淡了,原来是为了说这个:我没出国的打算,一直都没有。
方令仪说:我会陪你去的,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到国外就不管了。
许亦北不禁看她,发现她眼眶又红了,拧了眉:这是我的事情,不是你的责任,没必要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的事情就该我自己负责。
李云山都忍不住看方令仪了,皱着眉,最后又没说什么。
李辰宇在对面上下瞄许亦北,没吱声,要不是他把孟刚的话捅到方令仪面前,也不会弄成这样,他自己有数,这时候最好什么都别说。
李辰悦突然说:国外也不是哪儿都有好教育的,许亦北的成绩挺好,没必要出国求学,要说镀金那更没必要了。还是等考完再说吧,如果他考上了一流学校,那就犯不着出国了。你们看我念的大学,不比很多国外的强吗?先让他好好准备考试吧。
可能是最后一句话起了效果,方令仪没再说什么,坐在那儿垂着眼,看着就疲惫。
李辰悦趁机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送许亦北去学校吧,晚自习别迟到了。
李云山说:去吧。
许亦北看了看他妈:你注意身体。说完站起来出去。
出了酒店,坐到李辰悦的车上,他才说:谢了,悦姐。
李辰悦一边把车开出去,一边说:你妈妈其实也不想你出国,她以前还说过希望你就考个本地学校,能留在身边经常看到你才好。
许亦北明白,还是因为他跟应行的事儿。
李辰悦看他一眼: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应行那些事儿的吗?
许亦北看着车窗外面,顺着话问:怎么知道的?
其实他表哥就是我们大学的,我刚进校就听说他的事情了,当时传得挺开的。他表哥口碑特别好,听说人特别温柔,长得又帅,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他,外面有很多传言,都说是应行害了他,所以我才叫你离他远点儿。
我已经知道了。许亦北不太想说起这些,只要说起来就不舒服,心里跟被揪住了一样,根本没法去深想应行当初是怎么过来的,还能像现在这样跟没事儿一样。
我就想告诉你,连我都觉得很难接受,何况你妈妈。李辰悦声音很轻,她其实是自责,以家里的条件,你自己又那么努力,以后多好的前途,可是一旦走上这条路未来多难。
我都明白。许亦北说,其实我就是喜欢了一个人,恰好跟我一个性别,其他什么都没变,我还是我,没有哪儿不正常。
李辰悦没往下说了,安静地开着车。
酒店离学校不远,是特地为了迁就他上课时间挑得吃饭的地方,才十几分钟车程就到了。
到了校门附近,李辰悦停了车:我送你过去吧。
她的车后面还跟着司机老陈开的车,许亦北知道她不送,老陈也要送,不然回去都没法交代,这些日子下来也习惯了,推开车门下去。
走在路上已经能感受到空气里的热度,许亦北没心情感受,脑子里的想法只剩下拼命冲完最后这段时间,考个好学校,绝对不出国。
刚走到校门口,面前冲过来辆自行车。北!终于见到你了!人高马大的身影坐在自行车上叫他。
李辰悦吓一跳:谁?
许亦北抬头才发现是江航,解释说:没事儿,我发小。
江航看看他身边这阵仗,旁边是李辰悦,身后还有个司机,抓着车把结巴:啊,那什么我来还你钱啊,对,上回不借了你五千块吗?这都要高考了,肯定要还给你啊。
许亦北想说你不是没借成吗,看看他转来转去的眼睛,回头跟老陈说:陈叔,你就在外面吧,悦姐待会儿送我进去,我先跟我发小清个账。
李辰悦说:你去吧,还有十分钟,拿完赶紧去上课就好了。
许亦北过去,朝江航递个眼色。
江航下了自行车,一边掏口袋,一边往学校院墙那儿的花坛走,嘴里小声絮叨:靠啊,要不是杜辉告诉我,我真不知道,你居然跟应总他扭头看看,又接着说,你们家怎么跟看犯人一样啊?
许亦北压着声音:我现在跟犯人也差不多。
难怪我打你电话死活打不通。江航又转头看看,掏出什么往他手里一塞。
许亦北一摸,是他的手机,愣一下,立马拉开袖口看表。
别看了,还个钱顶多几分钟,快去打啊!杜辉把号码存里头了!江航给他按了解锁,把他往花坛后面推。
许亦北扭头背了过去,一手挡住手机的光,一手翻号码,居然有点儿紧张,胸口都开始不自觉地起伏。
应行走进病房,手里拿着单词表,嘴里还在背单词,抬眼看见吴宝娟已经醒了,正坐在床头发呆,立马随手卷了几下收裤兜里,走了过去。
怎么了?
吴宝娟看看他,茫然一样,摇摇头。
应行皱眉,自从上回以为他出事儿让她受了下刺激,后面她就老是发呆,医生说也许是好事儿,说不定这种场景重演一样的刺激能让她想起什么,但是至今也没看到效果。
一个护士进来查了房,又出去了。
应行站在病床前,又看了看她,发现她头顶多了几根花白的头发,拿了个苹果坐下来,试探着问:想起什么了吗?
吴宝娟看他,忽然说:你瘦了。
应行低头给她削苹果,笑一下:要高考了。
高考?吴宝娟好像又迷茫了,你不是上大学了吗?还是上初中啊?
应行本来想跟以前一样顺着她话说,爱上什么就什么吧,但是治疗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没用,也只能说实话:真的,我就要高考了。
吴宝娟不说话了,坐在那儿,整个人又怔忪了一样。
贺振国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放在墙边,开口就说:醒了又发呆了?
应行看了眼那只袋子,袋口开着,里面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低声问:要去烧纸?
贺振国干咳两声,没回答。
早跟你说过,要去烧纸就直接告诉我,怀念亲人的事儿为什么要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