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社为了方便其他感兴趣的同学参与,当晚将天文台开放了,只要有意愿的同学都能来参与这个活动。
活动现场还有咖啡、小蛋糕搞得热热闹闹,像是另类的露天party。
观测的最佳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十月底的天,已经下过几场小雪了,夜里气温直接降到零下近十度。天文台又在高处,风一吹,寒意就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虽然气温条件不佳,但来的人意外地多。天文社一共就两台望远镜,凑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好多人甚至没能轮上。
苏允白站在人群的外沿,看着挤在望远镜附近的一群人,已经有点后悔自己来凑这个热闹了。
霍启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准确地说,他一直就在那里,只不过苏允白没注意到,往后撤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他。
她下意识道歉,对不话到一半,又急急忙忙换了语言,Iamsosorry.AreyouOK.
天文观测对周围的灯光和亮度都有要求。现场仅有的灯是一盏红光的暗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四野依然一片昏昏。
苏允白只知道自己撞到了人,具体是谁还真看不清。
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很低沉的应答声,带着笑意:中国人?
苏允白啊了一声,也笑了,对。实在不好意思。
那道声音又道:自己人,不算事。
声音懒洋洋的。
苏允白不是个热衷社交的人,但今晚条件特别。周围一片昏昏,她倚在顶楼四周围着的栏杆上,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孔和表情,反倒意外地放松。
她身边的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只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你一个人来的?他问道。
不是,我跟我舍友一起来的。她遇见了她喜欢的人,所以
苏允白的确是跟她的美国舍友一起来的。这位白人小姐姐是个彪悍的性子,一遇上自己的暗恋对象,直接就变了阵营,很快就找不到人了。
那人又笑了,这么巧?我也是跟人来的。
他耸耸肩,他说让我体验一下浓郁的学术氛围。但到这里不过十来分钟,直接就不见人影了。
两人说过几句话,又各自沉默。
本就是陌生人,彼此又看不见彼此,苏允白没有一定要说话的压力,心安理得地安静着。
好半晌,围在望远镜周围的男男女女们发出一声声惊叹。
很显然,观测到那颗彗星了。
苏允白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凑凑热闹,那人忽然问道:要看看吗?那颗彗星。反正来都来了。
苏允白有点惊讶,可以吗?
她当然想看了,否则今晚上就不会来了。
可问题是,这么多人,怎么挤呢?
那人又笑了。
很奇怪,他似乎很爱笑,笑起来又有股懒懒散散的劲儿,带着点随心所欲又漫不经心的意味,意外地显得游刃有余。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只不过当时的苏允白并没有多想。
那人从倚着的栏杆上直起身来。
昏昏的光线里,苏允白只隐约看到了一个高大而挺拔的影子。
这影子道:能看见我吗?跟我来,我带你去看彗星。
苏允白跟着他绕过天台上一簇又一簇的人群,在天台的另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那里,一个几乎到她小腿高的大收纳箱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那人半蹲下身,打开收纳箱,虽然望远镜是我朋友的,但我恰巧会组装。这个尺寸小一点,效果可能比不得你们学校的
一盏新的红灯亮起。
昏红的光线一扫,扫出一个不甚分明的轮廓来。苏允白一眼看去,无法看清太多面部细节,只隐约觉得这人五官挺拔,隐现峥嵘,看上去有股特别的精神气儿。
她没多想,甚至没多看,全部心神都在那人手下渐渐成形的望远镜上。
组装镜头,校准,调轴,调焦
他们这边渐渐围了好几个人,对着新成的望远镜几番议论。
那人丝毫不受干扰,操作了几分钟后,从目镜上抬起头来,冲苏允白招了招手,来。
苏允白靠近。
窄窄的一方视野里,一颗小小的彗星静静显现着。蓝白色的离子尾拉出一道长长的尾巴,像是一团来自远方的、正在朝着它们拼命靠近的光。
这是一种杂糅着静态与动态的壮观。静态的是图景,动态的是现实以及想象力。
苏允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她沉迷于这个景象,几乎忘了反应。
那人看她的样子,闷声笑,很是开心的样子:很喜欢?
苏允白想了想,也不算吧,只是觉得很神奇。但带入想一想,又会觉得有点恐怖。
恐怖?那人感到稀奇了,为什么?
苏允白道:不单单是彗星。事实上,我一直觉得宇宙很恐怖。它太大了,与我们的时间尺度相比,它大得简直超出我们的想象。
只是想起它,我就忍不住幻想假如有一天自己迷失在宇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总觉得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苏允白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提了个不太好的话题,对方未必能懂,恐怕还会觉得莫名其妙。
那人却道:这个想法很有趣。
他抬头望着天,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地从苏允白的耳边传来,宇宙光怪陆离,最美的景象可能在我们所能理解的时间尺度之外。可能你所看到的星光,是从遥远的数百万甚至是数亿光年之外来的。
我们看到的它,其实是数百万甚至是数亿年之前的它。沧海桑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它本身可能已经度过星体中的盛年,正在老去,甚至坍缩、消亡
可在我们的认知里,它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它。
我们一直看不见它的现在,只能看见它的过去。
对于它来说,发出一个信息可能就要花一生的时间,而且再也没有接到反馈的机会。于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对不对?
苏允白有点惊喜,你也是学物理的?
那人一本正经,不是。事实上,我是学文学的。
苏允白有点意外。
文学也可以很物理啊。那人道,听过一首诗没,叫《从前慢》。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想一想,车、马、邮件都慢,像不像这个场景?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像是在诉说着难言对外人细说的心事,一生只能发一次消息,所以一生只够爱一人
苏允白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失衡。
她想,这可真是一首既物理又浪漫的诗。
那人见她听得入神,忽然道:我编的。
他闷声直笑,很是愉悦,丝毫不掩饰自己是在逗人玩:对不起,我不是学文学的。事实上,这是我的一个外国朋友抄给他的中国女友的诗。他天天深情朗诵,我就记了两句
苏允白一点也没生气,我觉得很说得通啊。不过,你到底是学什么的呀?
我?我学的东西比较俗。他道,我不关心宇宙之大,只争一时长短。
比如这个。他指了指立起来的望远镜,它们相关的产权,基本都掌握在外国公司手中。我想做的,就是在那些被外国人牢牢霸占的领域,贴一贴我们自己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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