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年眼神一扫室内,皱了下眉,指指门外:出去说。
胖医生很有眼色:当然,当然。术后还是要注意静养的,是我们叨扰了。
一群人鱼贯退场。
王护工看着苏允白的眼神都带着点敬畏了。
一个小小的阑尾手术就能招徕这么多大人物她这雇主看来来头不小啊。
紧接着,来给苏允白打点滴的人也变了。不单单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其中的一位还是护士长。
点滴挂上后,护士长还特地调整了一下滴液的速度,温和而亲切地对苏允白道:您的血管比较细,滴液速度慢一点会比较舒适。
现在还不能喝水,如果觉得口干,就用清水润润唇,等到排气了就能正常喝水了。
苏允白客气地送人离开,半靠在病床上出神。
好半晌后,她感觉眼前一暗霍启年回来了。
霍启年坐到苏允白面前,沉默了好久,到底没有问她身体的事,只闲聊一般问道:在想什么?
苏允白笑了下,在想有钱有势,真好。
霍启年一挑眉。
她这神情可不像是真好的样子。
霍启年往椅背后一靠,允白,你是在讽刺我吗?他尝试带入了一下苏允白的心境,有些啼笑皆非,你是觉得我大动干戈,浪费医疗资源?
怎么会?苏允白失笑,我是既得利益者,还不至于这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我只是觉得不太习惯。
她不是第一次在医院见到这样的服务。当年她外婆生病住院时,场面比这个还要大。可那时候她身为家属,自家外婆越是受重视她越是安心,反倒因此忽略了一些别的事。
如今她自己成了病人,有些感受才越发分明。
被这样珍而重之说她命贱也好,说她矫情也罢,老实说,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别人,而是不太适应。
这种不适应又每时每刻都在提醒她,她跟霍启年到底有多么不同。
苏允白只有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有那份占鳌头的心,生活上,她更习惯从于普通大众里的大多数。
可霍启年不一样,他从小到大所见所及所用,都是最好的。所以生病住院,他要求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最优质的服务
在他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她那么费心地跟在他身后追赶。学礼仪,学品味,学各种各样高大上的东西可在某些瞬间,就比如这种时候,很多小细节又会明晃晃地提醒她,画虎画皮难画骨,她还是过去那个苏允白。
她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之间的差距其实一直都在。
这才是最让人觉得无望的地方。
苏允白靠坐在床上,茫然无措,像是个迷路的孩子。
霍启年看着这样的她,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软,滋味难言。
人的偏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换在以前,霍启年说不定会觉得苏允白这人事事儿的,很难讨好。可换到现在,他只觉得这人固执得十分可爱。
这样的转变,不止是苏允白没发现,连霍启年自己都没察觉。
身处名利场,霍启年见惯了被钱权腐蚀人性、变得面目全非的人。比起这些人,苏允白的定力未免太好了。
豪门生活浸淫三年多,她依然是当年的自己,完全能称得上初心不改。
霍启年就没见过比她还硬气的人。
但这样的不随流俗,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是不是也说明了一些问题呢?
霍启年看着苏允白,叹道:允白,你知道你有时候会让人感到挫败吗?
苏允白愕然,什么?
霍启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认为的格格不入,并不是有些观念天差地别并且深入人心,而是你总是停在原地,拒绝改变?
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咱们姑且就这么作比你读过《三国演义》对吧?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故事你肯定熟悉。人人都赞关羽节气,但你有没有想过,故事中的曹操,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我所代表的生活,就好比是曹操的这一方我为你封官进爵,赐你金银珠宝。我做了很多事,可都打动不了你,改变不了你。
有时候我也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长长久久地留在曹营?
苏允白心内巨震。
她想,霍启年可真是个太敏锐了。
环境对人的影响其实很大,否则哪还有孟母三迁的故事?
她不是天生定力惊人,而是自己心里牢牢守住了一条线。她并不认同豪门生活中的许多观念,甚至从心里隐隐排斥那种奢华腐败的生活,并让自己引以为戒。
所谓初心不改,说到底其实是不能认同罢了。
她觉得自己学不来霍启年的观念,两人相距甚远;可霍启年反倒问她,是不是真的真心接纳了他的生活。
如果是,为何时至今日,她始终没有融入其中;如果不是,她所给出的爱情,到底为自己保留了几分?
苏允白一时竟然不能答,只怔怔出神。
霍启年却在这时候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苏允白下意识抬眼看他。
霍启年的神情堪称温柔,甚至带着歉意:我不是借此指责你什么,我知道你妥协了很多,付出了很多
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与他相比,她近乎一无所有,只有一颗还算自由的心。
如果这时候她还能义无反顾、毫无保留那她就不是冷静硬气的苏允白,而是彻头彻尾的恋爱脑了。
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霍启年的眼神十分包容。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张扬恣意、游刃有余又遥不可及的霍启年了。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温度。
太暖了!暖得苏允白鼻尖发酸,眼里不自觉就泛起潮意。
她下意识别开眼,长长的眼睫颤啊颤,像是振翅的蝴蝶。
霍启年心内一震。
他相信,至少在这一刻,他真正触及了苏允白的内心。
霍启年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近乎诱哄:这样,从今往后的每一年,你都能向我提三个要求。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都替你达成。好不好?
我不敢保证事事妥帖,但至少在你觉得委屈的时候,你能无条件地要求我退让
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贯说话算话。
苏允白捂住了眼睛,挡住了自己的眼泪。
长途跋涉,柳暗花明。
她终于等到了吗?
43.第43章你以为他当年为何跟你结
苏允白说不出黏黏糊糊的话,但连王护工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已经有雨过天晴之势。
在王护工看来,这就是小情侣从吵架到和好的过程。
肯定是小情侣,若是夫妻,光顾着柴米油盐了,哪还有那个折腾劲儿啊。
女雇主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却是个好性子,只不过本人主意极正,又是个硬脾气,说不来软乎话;男雇主气势很是唬人,叫人不敢冒犯,但对女雇主却很温和。
这两人,倒是应了那句话:一物降一物。
女雇主病了,男雇主看上去很紧张。今日还费心请了专家来看诊,弄得好大的阵仗。
下午,专家开的中药就熬好了送到病房来。
那药黑糊糊的,闻上去就发苦。女雇主刚有点迟疑,男雇主就表示想亲手喂药,反倒把女雇主逼得脸色通红,一发狠就自己仰头灌了下去。
可能是药起了作用,临近傍晚,女雇主终于排气了,能进食了。
男雇主不知道从哪里打包来的饭菜,一共七八样,分量都不多,但样样儿精致,一一摆在女雇主面前。
要么说人家是文化人呢,瞧瞧那话说的:挑你喜欢的吃,不用担心浪费,剩下的我来。我也还没吃饭呢。
听听这话,说得既体贴又可怜。
女雇主虽然还是没说软乎话,但行动上已经体贴上了。
两人围着一个小桌子吃饭,虽然空间略显局促,但你来我往,十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