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他们是哪句话说得不对了,也或者根本就没有一句话说对过。总之,话不投机,这对父子不出意外,又吵了起来。
霍启年摔门离去。
天气很冷。一月份的末尾,已经临近旧历新年了,街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始以新年为主题,招徕了一批又一批客人。
临近佳节,人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只霍启年一个人形单影只,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霍启年并不是个能容易被周围坏境影响的人。但可能是那天的天气太冷,又或者是跟霍董不欢而散到底影响了他
总之,他忽然很不想一个人。
霍启年掉转车头,去了他姨妈谭老师那里。
谭老师有客人。
客人正侧对着霍启年坐着,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看到她的正脸,只知道这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圆领白毛衣,头发简单地束起,刘海松松散散地附在她耳廓。整个人的姿态十分舒展,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当然,这也可能是跟她的坐姿有关。
她就坐在谭老师会客厅的沙发上,坐得很规矩,脊背挺得直直的,就仿佛是一个正在听老师训话的乖学生。
霍启年看得一乐。
他鲜少拿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开玩笑,但那一天,他的确这么做了:谭老师,不至于这么凶吧?您看给您学生吓的。
正在闲聊的一对师生听见动静,转头看来。
霍启年看见了一双很清也很独的眼睛。
他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立在雪中的松柏。你知道雪冷、雪白,你也知道松柏青翠,松柏凌寒独立
这是一种很有韧性的通透感。
这双眼睛看着他,轻轻眨了下,露出了点惊讶的神情。
霍启年不好盯着素昧平生的人多看,适时地移开目光。
谭老师笑着骂了他一句什么话,然后给他们彼此作介绍。
叫允白啊这个名字,还真挺适合她的。
副教授难怪呢,这气质是挺像搞学术的,有股清高范儿当然了,不是贬义的意思。
主人家有客,苏允白很有眼色,很快提出告辞。正好谭老师也跟她聊得差不多了,并没有多留她。
等人走后,谭老师多跟霍启年说了两句有关苏允白的话:我以前的学生,本科是K大的,毕设论文还是我指导的。
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十六岁就上大学了,上的还是少年班,物理竞赛保送来的。本科毕业全奖出国,只用了四年时间就拿到博士学位了
霍启年眉梢一挑。
谭老师可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说得这么详细,是在暗示什么吗?
该不能谭老师也被家里的老头子影响了吧?遇上个适龄的女的就想着给他拉郎配?
霍启年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谭老师老实不客气地锤他:你可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么好的苗子,可别让你给我霍霍了
霍启年摸了摸鼻子,丝毫没感觉不好意思,我这不是都给搞得PTSD了吗?
谭老师神情颇为恨铁不成钢:有没有点格局了?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没听出来吗?我这是给你推荐人才!
你不是跟A大合作项目吗?她刚回国,正是急着出成绩的时候,人又聪明知道我意思吧?
霍启年开玩笑道:谭老师,可不兴走后门啊!她如果真有本事,肯定能冒头,您就放心吧。
他当然是跟谭老师开玩笑的。谭老师难得推荐个人,霍启年心里自然是有点打算的。
当然,项目还在甄选阶段,他也不急着一定要干什么。
谭老师是刚调任的A大,目前还住在A大内部的专家楼内,一日三餐都是专人负责的,味道属实不错。
霍启年午饭难得吃撑了。正好A市刚下过一场大雪,雪后A大的景色乃是一绝,他难得有兴致,就自己出去赏景去了。
A大校园内有一汪湖,沿湖种了一圈树。以湖心亭东西为界,北岸种的是梅,南岸种的是樱花。两种树花期不同,但花开时一般热闹,吸引了大量本地、外地的游客,有时候甚至能上A市当地的地方新闻。
冬天的这个时节,恰逢北岸梅花盛开,红□□连成一片,与雪景相衬,美不胜收。
霍启年漫步梅花丛中,忽然抽了抽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很浓的香味。梅花有香,但它的香型比较淡,比较飘渺,不应该有这样的存在感。
这更像是腊梅的香味。
霍启年循着香味去找,隔着远远的距离,果然看见了一小片正盛开的腊梅。
今年A市气温冷得不同寻常,以至于这个时节,腊梅还未谢尽。这一片腊梅也在梅花丛中,只不过已经远离了湖岸,更加靠近校园内的主干道。
林子里有可供行人穿行的鹅卵石小道。霍启年走在这条小道上,正悠闲地赏景,迎面就看见了苏允白。
越过这片梅林和腊梅丛就是图书馆,苏允白显然是刚从图书馆过来,手上还抱着一堆书。
霍启年看过去时,她正微微偏头,躲过道旁一枝横生而出的梅树枝桠。她鬓边的刘海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散落下来,又被她随手一勾,拦在耳后。
棕色的横生的枝桠,红色的梅花,黑的发,白中隐隐被冻得微微发青的指节,再加上苏允白漫不经心的神态这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十分有冲击力的画面。
霍启年的脚步不由得微顿。
他发现,苏允白的气质其实很适合冬天,那种清清淡淡的冷和独,完美契合此刻的场景。
苏允白却并没有看见霍启年。倒不是他这么大个活人不够明显,而是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前方的路上,而是正不断地朝后看。
腊梅花是黄色的,这种黄色的饱和度很高,看上去分外惹眼。再加上腊梅香味浓郁,很是吸引了一部分学生。
远处的一棵腊梅花树下,有一对小情侣正在表达他们对腊梅的喜爱折花,还是大包大揽地折,仿佛这是自家后花园。
苏允白脸上的心疼都快能流淌出来了。她抱着一堆书走在小道上,眼神却在那对小情侣身上,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越来越慢。
但再是慢,她还是往前走的。所以,她迎面撞上了霍启年。
苏允白神思不属,霍启年可没有。
他是亲眼看着,甚至是等着她撞上来的。
霍启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躲,不论是事前还是事后,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而这一次,以局外人的视角,他终于注意到了。
他其实不是因为方家的,是不是?
他早就鬼迷心窍了。
她当初不说那个骇人的誓言就好了。
那太吓人了!
人哪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尤其是事情还过去了那么久
那倘若现在,苏允白再问你一次呢?
你敢理直气壮地说,不是因为方家吗?
你敢顶着那个誓言,说自己心思纯粹,没有一丝一毫是受了方家的影响吗?
睡梦中的霍启年,眉头狠狠抽动了下,似是十分不安。
说过了的,誓言没有丝毫意义
霍启年跳过了这个自问,近乎催眠式地不愿意让自己醒来,贪婪地梦着接下来的发展
撞到了人,苏允白第一时间收紧胳膊,手里的书倒是都抱稳了,人却踉跄了下才站稳。
不好意思她急忙回头,看清霍启年,一愣,啊,是你啊
霍启年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没摔着吧?
说完,他抬头看向树下的那对情侣,声音高了几分:同学,爱花就要惜花,没必要这么贪心吧?好歹给我们这样的路人留点?
没人说破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有人说了,那对小情侣们也不好太过分,讪讪地走了。
多大点事儿,值得她这么纠结一路的。
这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找自己的不痛快吗?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