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睁开眼睛,彻底从半睡半醒重清醒过来。
他记起来了。
想起鬼王昨日傍晚抓着他亲了许久,之后还强行搂着他一同入睡。
眼前是男鬼的胸膛,冰冷,没有心跳,宴江想往后撤离,又被腰背那只手臂拦住了退路。
他抬起头,虽然在意料之内,但当目光在黑暗中对上那双泛着血腥红光的瞳孔时,心中还是畏惧地一阵发颤。
天还没亮,老实点睡觉。
大人,我宴江犹犹豫豫地开口,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无力,我得去看看屋顶是否漏雨。
被时崤抱在怀中,他不自在极了,眼神不住躲闪,却连挣扎都不敢,就这么乖乖软软地躺着,一只手还搭在时崤小臂上,忘了收回来。
外头雷光闪了闪,将天地间照得犹如白昼,即使这小破草屋门窗紧闭,也被模糊地照亮了一瞬。
借着这一瞬间的光,宴江看见时崤眼神清明,眉目间环绕着淡淡黑雾,正面无表情地垂头看着自己,面容格外肃杀。
他抖了抖,平白生出一股恐惧,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但受限于被面对面揽抱着的姿势,这个动作又像极了主动在鬼王怀中钻得更深。
时崤胸膛微微地震颤,似乎无声地笑了两声。
屋内有本座的结界,不会漏雨的。
冰冷的手揉了揉宴江的耳垂,在人眼无法捕捉到的阴影中,一抹黑色鬼气顺着这个动作进到他的耳孔里。
于是一股睡意随之席卷而至,来势汹汹。
宴江慢慢合上沉重的眼皮,连回答都没来得及,就重新陷入了沉睡,安静、恬淡。
黑暗不会对鬼的视线造成任何影响,时崤欣赏半晌,又忍不住低下头去,着迷般在他耳后深吸一口,掠夺那股独特的淡香。
半晌,才松开手,坐起身来,在自己腹部半愈的伤口处探查片刻后,再一次运起鬼气疗伤。
夜过得格外地快。
直至早上,暴雨依旧不见停,甚至连收小的势头都没有。
宴江这一觉睡得极熟,醒来的时候已是比平日稍晚了半个时辰,他往外推开半扇窗户,只见外头一片雨雾朦胧,太阳被云层牢牢遮挡,天色将亮不亮。
这样的天气压根没有办法出摊,即便出了摊,也不会有生意。
风也是潮湿的,雨珠打在窗台上,又溅进了屋中,宴江将目光从雾蒙蒙的天收回,无奈地将窗户重新拉上。
偶尔偷闲也好。
他安慰自己。
也不用向往日一样匆忙了,宴江转身走到摆着爹娘牌位的木柜前,仔仔细细地挑了三根香点上,衣摆撩起,恭敬地朝着牌位双膝跪地。
唯有这个时候,他的身上才能显现出一两分属于文人的气节,他跪得笔直,双手执香高举头顶。
阿爹阿娘在上,保佑儿子早日开窍,考取功名,重振宴家,以慰列祖列宗之期盼。
虽说这一通话是例行告愿,但顾及到鬼王也坐在厅中,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说完,又结结实实地磕下头去。
一切看似无比寻常。
只是宴江自己清楚,他其实偷偷藏了些别样的话,没有直接诉之于口。
额头与地面相触碰的那一瞬间,他在心中悄悄地想:也求阿爹阿娘保佑孩子在鬼王手中逃过一劫,余生顺遂。
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他丝毫不知道鬼王在他体内放了一丝鬼气,更不知道对方可以随时随地探察自己的想法,只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足够隐晦。
再从地上站起来,却感觉身后骤然一凉。
是时崤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嗤笑一声。
你这对爹娘也不过是地府里最底层的小鬼,求他们,又有什么用?
宴江还举着香烛,手上一抖,烧过的香灰便被抖散下来,带了焚烧过的余温拂过他的手背,最终掉落在地。
时崤贴得极近,微微侧着头,因为比宴江高上许多,说话的时候,气息就喷在他的太阳穴上:鬼府之王就在你面前,阿浮想要什么,还不如直接求本座来得靠谱些。
这是他第二次唤宴江阿浮,却唤得十足的自然与亲密。语调有些特殊,分明以前在爹娘喊来格外寻常的两个字,被他说出口,又夹杂了旖旎与暧昧,像是在嘴中含温了,再慢慢吐出来似的。
宴江不知如何回答,更不敢问他从何得知自己的小名,只是低下头,极力想要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时崤却仿佛对此毫无察觉,从身后伸出手来,接过宴江手中烧了一半的香,替他插入香案中。
收回来的途中,自然且顺手地抱住书生,将他往后按在自己胸前。
宴淮之身死之时执念太重,入了地府受不住审判,早已魂飞魄散。他贴着宴江的耳廓慢慢地说,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何必死心眼地追求功名,本座赠你一生荣华富贵,清闲一生岂不美哉?
像极了人间那些个纨绔浪子,一时飘飘然,就给出了心血来潮的承诺。
说完连时崤都觉得自己荒唐。
他只是暂住人间,按道理说,离开之日不仅要将他来过的痕迹全都带走,甚至连这小书生的记忆,也是要一应抹去的。
宴江自然更不可能接受,嘴巴张了又张,才干巴巴地抖出一句简短的婉拒:我小的不敢。
不敢违抗先辈的遗愿放弃科举,也不敢接受来自鬼府的亡灵所提出的馈赠。
他躲鬼王还来不及,从一开始就是,如今更甚。
本以为还会被为难一番。
等了好一会儿,站到双脚都开始微微发麻,却感觉到鬼王松开了他,冰冷的身躯往后退一步。
你这呆子,怎么会托生在宴家
【作者有话说】:
鬼王:我硬了,但我没做,所以我不是变态
观众:嗯嗯,懂了。#鬼王不行#
第十四章
【活债,阿浮可得慢慢偿还】
宴江听他语气有异,转头,只见到鬼王挺拔的背影。
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天,时大时小,却一直没停,所幸家中还有一点余粮,昨日那野山鸡也没吃完,即便困在家中,也不至于挨饿。
宴江从未这么一整天都与鬼王待在一块,浑身不自在极了,独自坐在厅中看书,心却像是被提起来似的,总是下意识地提防着什么即便鬼王早上一通对话之后就一直待在卧房中,再没了动静。
又也许是天实在是太暗了,暗到他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草草吃过晚饭之后,雨势终于得以收停,尚有晶莹的水珠挂在屋檐,时不时往下滴,砸在地面水坑里,发出咚的一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