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白色粒子愈发活跃，他们游走在三人之间，挑拨着情绪。

总是这样，一直这样，我是这个家的垃圾吗说丢就丢。周见言越想越气，他一脚踢在茶几上，周爸那很具收藏价值的茶杯摇晃了两下，然后咕噜噜摔到地上，碎成三瓣。

清脆的声音响起，周见言瞬间清醒。

我在干什么啊，他突然懊悔。

周爸气急，将手高高抬起，但却在小儿子夹杂着愤怒、不解与难过的面前停下。他无力的垂下手，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爸不是这个意思。他艰难开口解释，这是周爸二十几年来从未说出口的道歉，对不起，爸没想丢掉你，从来没想。

周见言撇过脸，倔强地昂起头，眼圈红了，但仍强忍着没有流泪。

许是因为开头艰难，如今说开，周爸索性继续解释：你的情况特殊，如今力量又刚觉醒，呆在顾至身边是最安全的。爸没想过赶你走，这个家一直有你。

顾至站在一边，在心底叹气。他看得出来周家父子之间有矛盾，但这是周家的家务事，他没法插手。

等周见言平复好心情，又拉着行李箱出现在门前，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汽车行驶在路上，副驾驶座上的周见言戴着耳机看向窗外。

顾至趁红灯，转身看他。青年修长的脖颈处还残余些许莹白色光点。

许是因为顾至在身边，这些光点很老实。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周见言绝对不会喜欢别人安慰。

就这样一路无言，很快，车子停在一处红砖砌成的小别墅前。

周见言跳下车走进大门，触目全是玫瑰花，红的黄的开得正艳。

门咔嚓一声响起，一个穿宝蓝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给顾至汇报：顾总，都收拾妥当了。

男人是顾至的特助，叫静淮。

顾至点头，见周见言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他。他打开后备箱，将周见言的行李拽出来：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一个，门上挂着钥匙。

周见言接过行李，跟着静淮走进别墅。

顾至刚要合上后备箱，突然发现后备箱里还有个东西。

不，是生物。

他双手撑在后备箱上，和蹲在里面的胖橘小芳大眼瞪小眼。

什么时候跑进来了？

第8章

顾至仔细回忆，后备箱只打开过一次，就是放行李的时候。

关键胖橘的体型，让人想忽略都很难。

实在想不通，顾至上前一抓，拎住小芳的后脖颈。

小芳乖乖给他拎，显得很老实乖巧。

此时，周见言已经进屋，并且反锁住门，他往床上一趟，把脸埋进灰色被子里。

老头子竟然道歉了！这事儿他想了一路，仍觉得不可思议。

在周见言的印象里，周爸可是个十分嘴硬的人，哪怕是实锤他错了，他都能利用自己大家长的身份强压下去。

比如初中三年级，有人向老师告状，说周见言欺负同学，周爸气得揍了他。但随后，就有其他学生拿出视频，证明了周见言清白。

因为这事儿，周见言足足三个月没跟周爸说话。

而周爸，也是梗起脖子绝不道歉。

唉，老头子竟然道歉了！多稀奇！

楼下，小芳占据了顾至的真皮沙发，沙发是红色的，竟和周见言客厅里的很像。

若细瞧，这座小别墅里的很多细节，都和周见言家里很像。比如深蓝色的窗帘，二层小客厅旁一整面墙的音乐唱片，其中包括大量的民乐。

这些都是静淮布置的，他按照顾总发来的三十来条细则，一项项将别墅内部改装成现在的模样。

傍晚，顾至摘下围裙，抬头看了通往二层的楼梯。

怎么还没动静，他半个小时之前，就通知周见言下来吃饭。

掏出手机，微音上没有新的回复。

难道睡着了？

咚咚咚，周见言的房门被敲响。

里面的人仍旧保持着刚来时的姿势，睡得很香。

迟迟等不到顾至回到餐桌上，他看着自己辛苦一下午做的六道菜，没什么精神的盛了碗冬瓜汤喝。

黑色手套衬着白瓷碗，顾至喝了一口，评价：这汤做的有点儿寡淡了。

此时，小芳正蹲在顾至脚边，抬头看新的铲屎官。

见顾至不理他，小芳难得开口，喵喵叫了两声。

顾至低头，突然想到小芳也饿着，他发消息给静淮，让他帮忙买些猫用的东西。

等猫都吃上粮了，周见言也不见下来，而刚刚热气腾腾的菜，此时已彻底凉了。

顾至站起身，眼睛扫过摆盘精致的事物，抿了抿唇。一个两个的，都是大爷。他端起两盘菜，朝厨房走去。

深夜，窗外突然下起大雨。

闪电极亮，雷声极响，睡了很久的周见言睁开了眼。

腹中突然传来咕咕叫，发出抗议。周见言起身，穿着拖鞋下楼。

打开冰箱，里面几层放满了食物，有新鲜蔬菜，也有保鲜盒装好的熟食。

他弯腰仔细看，随后扯出一袋面包，以及一根火腿肠。

本想凑合一下，冰箱中层的一个透明小罐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里面好像是汤？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还是他最喜欢喝的冬瓜汤。

简单加热后，冬瓜汤缓缓滑入周见言的口腔，随后温暖了他整个胃。

他返回房间，突然来了灵感。

窗外大雨噼啪作响，周见言的手指在平板上跳跃，一连串拍子、节奏、乐器被塞进音乐编辑器。

很快，节奏感非常强的一段旋律被编辑出来。

周见言坐在床边地毯上，两只手跟着旋律打着拍子。

尖锐的唢呐声间或出现，大提琴声此起彼伏，音符在碰撞。高昂的、冲突的、愤怒的，他的思绪跟随音乐回旋，脑海里时而出现天台上的雷子，时而是钢筋水泥，时而又成了那晃动的银色镜链。

还有站起身，面露窘迫，却向他道歉的父亲。

咚

最后的重音稳稳落下，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

周见言深吸一口气，静静呆了几分钟，才把音乐倒出来，上传到s站。

此时凌晨四点半，周见言刚上传完，一个早起复习的高三生小枚的手机突然发出提示。

她摘下耳机，发现竟是自己喜欢的博主yyyyy发了最新的音乐。

按下播放键，富有冲击力的旋律突然钻进她的耳里，不带丝毫过渡。

小枚陡然精神起来，很快，旋律逐渐平缓，甚至陷入某种停滞，让人听了心里堵得慌。

想哭。

小枚胡乱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匆匆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她抬头看向倒计时的时间，发现时间才过去一分半。

可我像过去了几个月那么漫长，临近高考，卷子、考题、成绩、父母的期待重重压在她的心底。未来在哪儿？做什么？曾经遥不可及的问题，全部涌了出来。

她已经很久不曾像现在这样，把情绪发泄出来。她端起水杯灌上一大口，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总归要继续努力，不留遗憾，小枚继续埋头做起卷子。

作息非常正常的顾至，准时六点半出现在一层。

他给自己到了一大杯白开水，却突然发现水池旁放了一个洗干净的透明罐子。

顾至抬头看向二楼，嘴角翘起。

于是，早饭时间，周见言面前出现了一罐冬瓜汤。

周见言顺着那罐冬瓜汤，看见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以及带着围裙的顾至。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在梦里。

他想到昨天那个箍住自己，给自己狠狠扎了一针的男人，和面前这位，有半毛钱关系？

周见言嘴角微抽，忙低头喝起汤。

顾至见他一直埋头喝汤，忍不住炫耀：放心，以后每天都有，我准备了很多。

料理台上，此时正放着一个老大的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