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这里,我替你去。
先生守在此处,放心,我力能扛鼎。
赵清姿依然摇了摇头,倘若她没有猜错,那女子可能衣不蔽体,不为男女大防,但为了女子的尊严,余信也不适合在场。
你带上这个,他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不再勉强,垂眸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颇为郑重地递给她。
赵清姿接过匕首,便往草丛中飞奔而去。光线有些黯淡,不大看得清匕首上的图案,只觉形制古朴,难辨材质,触之生凉。
草叶从她耳边倏忽划过,因着夜深霜重,草色不再是深碧,而像是山水画宕开的一笔墨色,又沾染了几分湿气。
草叶上的寒露沾湿了衣裳,凉飕飕的秋风灌进来,更添了几分寒意,但到底是能遮掩身体。草丛中的女子却近乎赤着身子,被人压在身下,苦苦挣扎着,两条腿在空中无力地蹬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也哑了,发出小声的呜咽,如同濒死的小兽。
赵清姿握紧了匕首,飞起一脚踹在那男人□□的背脊上,咔嚓,似乎听到了断裂的声音。
她那一脚着实用了力,男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只觉骨节粉碎,难以忍受的痛楚从背脊心肺处传来,这样可怖的力量,竟有些熟悉。
赵清姿解下外袍将女子罩住,又俯下身子,掏出绣帕替她擦眼泪,女子瞧着身量与她相当,年纪估摸着也差不多,头发披散着被泪水濡湿,发丝沾在了脸上。
她轻轻擦拭掉女子脸上尚未干涸的眼泪,将黏住的发丝拂开,隐约可见一张煞白的秀丽的脸,脸上还带有伤痕,双目红肿如桃核,有些害怕又茫然地看着她。
赵清姿一时无措,千种情绪梗塞在心头,只得小声安抚到,莫怕,他再也伤害不了你
她意识到原主不过十五,这女子想来亦是,意欲侵害未成年人,天杀的畜牲,赵清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已起了杀心。
小心!
只觉背后有一股凌厉剑气袭来,赵清姿拦腰抱起女子,身形灵敏一闪,避开了来自后方的攻击。
来人扑空倒地,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方才站起来似乎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勉力想爬起来,却是再起不能。
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看清赵清姿长相后,男人嘴里反复重复着这句怨毒的话纵使不断有鲜血从喉咙中涌出,发声已经成了极大的折磨。
赵清姿居高临下地审视男人,觉得有些许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她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脸,逐渐与脚下的面孔重叠,是那日在巷道中强抢余信的恶徒!
定远侯的姘头,我死了化作恶鬼,也要生吞活剥了你们,方解我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如果不是定远侯,他们张家怎会一夕沦落。
他与这贱人素日无怨仇,在翠红楼的巷道中白白挨了打。本想伺机报仇,跟踪了她几日,发现她竟是定远侯的姘头,想要暂且按捺住仇恨,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他没想到,定远侯心狠手辣,为了一个姘头,使阴谋诡计害他爹丢了侍郎的乌纱帽,从此门庭冷落,昔日的亲朋故交也一哄而散,甚至反过头来欺辱他。
更折辱他的是是定远侯让人断了他的命根子,叫他再不能人道,与女人行房时,只能借助物什泄火。
贼人攻城,他跟着家人逃离长安,犹如丧家之犬,好不容易从逃难的人群中,寻到了略有些姿色的女子,正欲将满心的愤恨发泄一通,又遇到了这贱人,叫他如何能不恨?
种种屈辱,皆是拜她所赐!
他恨不得剥皮削骨,生吞活剥了这贱人,恨不得立刻将她挫骨扬灰。
第60章以杀止杀
饶你多活了几月,是我的错。倘若当日在烟柳巷中杀了这个孽畜,兴许就不会有如今的祸事。今日再放过他,指不定会有更多人遭他残害。
想到这一层,赵清姿紧紧攥住了余信给的匕首,眸色一敛,变得狠厉起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再无半分迟疑,她拔出匕首,朝着男人胸口刺去。
那匕首扎入血肉,如若无阻,好像捅破一层纸,倒是把杀人的好利器。
鲜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杀人了,却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避开了自心脏三大血管溅出的血液。身上没有沾染半点秽血,只可惜脏了匕首,这人死有余辜,她想。
余信等了半个时辰,赵清姿才回来,毫发无损,与去时无异,护着一名身量相当的少女。
她说先生,对不住,脏了你的匕首。
余信见她面色平静,与平日里王异,却在将匕首递给他时,双手不受控制,微微颤抖。
他接过匕首,在触碰到赵清姿指尖的那瞬间,微滞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无碍,我擦净之后再还你。
余信并未告诉她,乌金玄铁锻造的匕首,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神兵,整个天下,也只此一把。他还为她备了把弯刀,是对付胡人的利器,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谢女侠救命之恩,若不是女侠相救,妾恐怕难逃贼人欺辱。女子已然整理好了衣物,说话时声线仍有几分颤抖,神色却已恢复了镇静,想来还是有几分胆色。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你我皆是女子,本应互相扶持。
那女子稍稍平息心情之后,将她的经历简单说给赵清姿听。
她原是商人妾,那商人在城中开了一家铺子,乱兵进城,他二人逃跑,却不料遇到了恶徒将商人打死,强抢了她,带到草丛中,欲行苟且之事。
赵清姿边听她说,边思索如何安置这女子。美貌无罪,怀璧其罪,乱世之中,生得好看似乎成了一件坏事,遭人觊觎,前路恐怕更难行。
姑娘要往何处去?倘若不嫌弃,我们捎你到渭水,也好坐渡船。
那女子望了一眼寒碜的马车,注意到到还有老嬷嬷掀帘而望,心知这样的马车载三人已属勉强,便摇头拒绝了赵清姿。
她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抹了些泥土,胡乱往脸上糊,有将头发抓得更乱,俨然一副疯婆子的模样。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此别过,女侠多保重。
她的报恩,就是不拖累恩人。向来乱世人,都是各顾各的,出手相救,已是难得。
你一人上路,恐怕有危险
这天下处处都是危险,哪里又是太平地?但总归能找到活路。还未等赵清姿说完,女子抢过了话头,转身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赵清姿拔腿欲追,却被余信伸手拦住了。
由她去吧,放心。
如何放心?兵荒马乱,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生存。
命数已定,不该绝。该绝的,谁也救不了,止步吧。
风声停下来,松涛也跟着停下来,只有难民像河流一样涌向前方,明明人群有不小的声响,赵清姿却觉得异样的寂静。
她看着那女子如一滴水般,汇入人潮,淹没在人群中,天下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如雨点一般,溅落在烂泥上。她又何尝不是难民潮中的一员?倘若没有系统的外挂,此刻恐怕死了不知多少回,彼苍者天,眷顾她还是捉弄她?
寅时,天色依然黑的像化不开的墨,余信驱着马车,赵清姿坐在他身侧,俩人都未开口说话,像是修了闭口禅,等到天机出现一丝孤白色时,赵清姿突然开口。
先生,天要亮了
嗯,你歇会儿。
睡不着,我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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