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吵死了,这娃怎么这么能哭啊。那些妇人被她吵得终于坐不住了,骂骂咧咧,拍了拍衣袖,结伴走开了。
她们一走,房里便显得更加冷清,生产时用东西还散落在地上,无人收拾,不时散发着阵阵腥臭味。
王樱樱小脑袋还抬不起来,只能眼睛四处乱瞟,榻上似乎还有个人,一直没发出声响,静心一听,才能听到轻如羽翼的呼气声。
王樱樱试探性的又嚎了几嗓子,终于,那个人挪了挪身子,光脚踩在地上,艰难地用骨瘦如柴的身子,将她抱了起来。
被一个近乎骨头架子的人抱着,滋味并不是很舒适,王樱樱小鼻子嗅了嗅,那人身上的味道却十分好闻,淡淡的,令她十分心安。
等娘讨碗米汤喝,兴许就有奶了。那人说完,默了默,大颗滚烫的泪水滴在她脸上,又紧紧抱了抱她,轻声叹道:孩子,娘对不起你。
王樱樱最终还是没有喝到娘亲的奶水,但她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靠左邻右里的施舍,糊里糊涂长大了。
她的娘亲叫修娘,自生下她后,就一病不起,她上头还有五个姐姐,皆乖巧懂事,大点的已经开始操持家务,并做些活计供养母亲和几个妹妹,而小一些的,则照顾病弱的母亲和幼小的王樱樱,日子如流水,虽苦,但却和美。
她的父亲,自她出生以来就没出现过,听人说父亲嫌母亲生病,生的又都是女儿,干脆就把她们抛弃了,在外另找了女人过日子去了。
病弱的修娘只得独自支撑起家里,她身体不好,但十分温柔贤惠,又知书达理,对她们也十分疼爱,从来没有打骂过孩子,教养出来的孩子,个个聪明懂事。
她还听说,修娘原本是官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因家中父兄获罪,被充入妓籍,一朝零落成泥,受尽苦楚。
获罪前,修娘曾与一贵族家的公子定过亲,两人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本是天作之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生生拆散,那位公子还算有情有义,千方百计,不惜花费重金,将修娘从那吃人的魔窟中赎了身,善良的修娘知道自己名声已毁,怕拖累那公子,便随便找了个农夫嫁了,以断了公子的情缘。
这农夫,便是王樱樱如今的混账父亲。
待她长到四岁时,她终于见到了她的父亲,是的,她们的父亲又回家了。
起初,她们姐妹几个都很开心,心想着一家人终于可以齐齐整整地,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父亲的出现,却是她们凋零、分离的开始。
起初,是父亲整夜整夜的虐待殴打母亲,母亲那低低的、强忍着的□□声,听得她们姐妹几个抱头痛哭。
为什么会这样?幼小的她们每天既害怕,又痛苦。
第二日,修娘却总是神色如常给她们做好饭菜,只是步履艰难,脸上、身上总会带着青紫的痕迹,王樱樱年纪最小,也最心疼母亲,一时忍不住,伏在修娘腿上,哇哇地哭起来。
修娘为她抹着眼泪,哄着她道:英儿不哭,娘没事。,然后捧着一大碗面到她面前,笑着说:瞧,小馋猫,你看,是你最爱的刀削面。
王樱樱擦了擦眼泪:娘,你等我长大,我长大了,日子就好了。
等她再长大一点,就可以开始修炼法术,不出几年,就能小成,到时候谁也不能欺负她的家人!
可命运总是惹人恼,还没等到王樱樱长大,家里就又出事了。
起因就是她那不争气的父亲,最近迷上了赌博,还借了高利贷去赌博,最后利滚利实在还不起了,便打起来卖女儿的主意。
修娘是进过那魔窟的人,知道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更是不能自己的女儿去遭那份罪,她没了办法,只得抱着父亲的腿,连哭带求,就是不撒手让父亲去老鸨那签字画押。
父亲急的一连几脚,往她心口上踹,修娘顿时口吐血沫,人几近昏厥了过去,可依然死死拽着父亲的裤脚。
王得跃,今日我便是死,也不能让你如愿,你若卖了我女儿,他日我做鬼,也要让你不得好死。
修娘咬牙切齿,平生第一次,说出这般狠厉之话。
你要死,我不拦着你,臭婆娘,老子早就厌烦你了。王得跃发了狠满脸赤红,死命踢打修娘,每一下都不留余地,看着是下了死手。
这样子,不出一时半会,修娘必定得被他活活打死,家中最大的姐姐素雪连忙跪在他们面前,声泪俱下求道:别打了了,我去,爹爹,求你别打了。
修娘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摇摇头:不,你去了,就没活路了,绝不能让你去,这是剜娘的心啊!
可是,可是素雪向来听话,可对于修娘的叮嘱,她却无法听从。
不去的话,就得眼睁睁看着修娘被打死了,况且,最好还是逃不掉的,倒不如听点话,还能留下修娘的性命。
娘,姐姐,你们别争了,要卖就卖我吧。王樱樱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家都顿时有些讶异。
可王樱樱继续道:卖我吧,我模样最好,卖我价钱更高。她抬起头,看向王得跃,死活不想叫他一声父亲。
啊呸,他也配。
第39章
王樱樱当然不是头脑发热才说出这话的,方才她沉心思量过一番,她现在还小,纵然被卖到窑子里去,老鸨也不会让她怎么地,还得好吃好穿养着她,悉心栽培她,这样能为家里省下一笔开销,而她也能抽空练习法术,待过几年,法术精进了些,想要逃离,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面不改色,神态自若,小小的她在旁人眼里,简直怪异至极,王得跃瞪着牛眼,歪着脑袋凑到她面前,问道:小妮子,你方才说什么?
王樱樱心里暗暗翻了个眼皮:都别闹了,卖我吧,我能让你赚更多钱,而且,我心甘情愿的。
王得跃咧嘴笑了,眼角一圈深深的鱼尾褶皱。
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再打我娘了,否则,我就不去了。
哎,哎,都听你的,好丫头,只有你最疼爹爹,知道爹爹急用钱。王得跃狗腿似的点头。
过了几日,老鸨上门来,看了王樱樱,十分满意,当即谈妥了价钱,并约定第二日将人送到她那里去,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晚上,修娘搂着王樱樱哭了一整夜,颤抖着将藏在箱底,包了一层又一层的一枚玉佩拿了出来,郑重戴在了她脖颈上。
多好的孩子啊修娘目光充满不舍,打量这她:为何要投生在我的肚子里?为娘一点用都没有,竟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修娘痛心疾首,本就孱弱的身子剧烈抽泣着,如落叶一般,摇摇欲坠。
没事的,娘,我机灵着呢,不会吃亏的。
王樱樱温声安慰,说实话,她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这一世会怎样,谁也不能保证,万一,她没练成法术呢?那岂不是逃不掉了?
可她不能置娘和姐姐们的安危于不顾,虽只是短短一世亲缘,她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突然想到了太清真人,当初她以身做阵,庇护苍生,也是有过一腔赤诚之心的,可后来经历摧残,终究扛不住,被恶念侵蚀而选择了魔道,可见,岁月摧残,如钝刀割肉,不是常人能够忍受得了了。
修行不易,要过好人这一生,更是不易,她望着前路,忐忑而充满怀疑。
你记住,往后无论如何,好好活下去,都要活下去。修娘在耳边叮嘱,声音沙哑。
王樱樱点点头:嗯,娘我记住了。
夜已深,修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哼唱着歌谣,如往常一样哄她入睡,但她知道,修娘必定一夜无眠,她担忧修娘的身体,也想同修娘说说话,可她这具身体还是个孩童,精力不济,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她换上了新衣裳,一头如墨的秀发扎了个双髻,更显娇俏可爱,几位姐姐亦是哭得眼睛都肿了,修娘一病不起,王樱樱心想,还是快刀斩乱麻,速速离去罢,省得令家人心伤。
她跟着王得跃,快步离开家,刚坐上驴车,打算去往老鸨那,迎面就来了两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
他们面目凶煞,拽着驴车,提剑逼王得跃下车。
你是王得跃?其中一络腮胡问道
官,官老爷,饶命啊,饶命啊。王得跃吓得屁滚尿流,连忙磕头不已。
问你话呢!速速回答。另一精瘦稍白净的不耐烦,拔剑出鞘。
王得跃吓得跟着眼泪鼻涕齐流,点头道:是,是小的。
听说,你要卖女儿?精瘦的目露鄙夷。
额,小的只是,只是家里穷
别扯没用的。你走运了,咱府里正缺个童养媳,就你家的了!人我们带走了。络腮胡不由分说,一把将王樱樱抓起,扔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扔下几张轻飘飘的银票,风一般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