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对大统领的称赞，路伊丝毫不敢懈怠，刚想再举起手敬个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要不那么拘谨，于是不得不挺了挺本身就笔直的腰杆，回了句，承蒙大总统吉言，祝大总统武运隆昌。

年轻人就是那么喜欢用敬语，罢了罢了。大总统笑着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穿破面上的笑容，直直刺入路伊眼里，述职报告也不用说了，回头直接交份材料存档就好，东西给我吧。

路伊应了声，连忙把贴身存放的种子双手呈了上去。

大总统拿捏着种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看起来这么普通的一个小东西。

他自然地把东西往随手的抽屉里一扔，声音依旧带着那丝淡淡的称赞，完成得不错。

路伊没吭声。

因为她看见大统领伸手拿起搁在一旁的茶杯，仔细地吹开上面的薄汽，一副没有说完的样子。

你说这种任务完成了之后，给你个什么奖励好呢？

路伊的眼皮子猛地一跳。

这句话很危险。

所有的任务都有固定的流程，在接受任务的同时他们大概都能知道任务的级别，而累计军功达到了多少才会升职，也是有专门的流程的。

至于来自最高层的特权更是无从插手除了那站在顶层的人。

大统领拥有绝对的权力，哪怕把一个刚刚入校的新生提到亲卫兵的位置只要不是提到大统领的地位，都没人敢有意见。

反之，把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往下调配，也是不需要理由的。

大统领做事总有他的理由，士兵只需要服从。

路伊不敢接话，只当自己没听见。

你说给你一个中将的位置怎么样？大统领轻抿了一口茶水，轻轻笑道，这样你就是建校以来史上最年轻的中校了，会永远载入校史的，如何？

路伊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回答承蒙大统领厚爱，不赞同，不反驳，一切交给对方主宰就是。

但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像是一道横劈天空的惊雷，三个普通的字眼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终于在大统领那平静带笑的脸上砸出了一丝小水花。

他捧着茶杯，第一次把略带诧异的目光看向这个年轻人，认认真真地上打量了几眼。

眼角的细纹愈发多了起来，他略带打趣地感慨了一句，为什么？

他重复着路伊的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吗？

威压瞬间释放。

路伊被那几乎凝成实体的寒意吓得想往后退了一步，但多年养成的定力让她此刻只是垂下视线，抱歉！是我僭越了！

士兵永远不可以对长官询问理由，只能回答是，或者否。

这是铭刻在每一个士兵身上的生存密码。

而此刻，路伊对着整个星球最高位的男人竟然不死不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好比是一个文盲在蔑视博士后不知道1＋1的=2那般挑衅的作态。

路伊后背冒出一阵阵冷汗。

她真是疯了才会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

病的不清。

如果大统领原谅她的话，她一定第一时间去医务室接受心里检查。

可是没有如果。

放心，我对你的想法没有改变。疏忽间，那股威压骤然消失。

路伊茫然地抬头。

没事了？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大统领轻轻捏起她的档案，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但凡做事，都得有始有终。

他顿了一下，和善地看着路伊，你会成为校史上第一个二十一岁的中将，同时，你也会是建校以来第一个执行星际放逐任务的中将哦不，应该说士兵更为准确。

这是在你被派遣这个任务时就决定好了的隐藏条款，只不过出于秘密保护，只有任务结束时才告知你。

路伊的瞳孔猛然坍缩，她下意识地想开口求情，刚发出一个不的音节，就见大统领轻轻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士兵E49749听令。

在！

路伊条件反射地敬着军礼答道。

告诉我，星际放逐是什么？程序的问题机械地响起。

是阿尔米星自古沿袭的，对尊敬之人，至高无上的荣耀证明！路伊答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很好。

大统领对她投以赞许的目光。

不过联邦时代的放逐法是遭到了微调的，和过去不同，这是一个有着目的地的终身服役任务。

大统领的声音很是温和，仿佛在和人吃着下午茶闲聊一般，他失笑道，本来我也是有些不忍，毕竟大战后人口锐减就没有用上这个程序，但现在看来，年轻人还是要多锻炼一些得好，对吗？

这是自路伊见到大统领以来被问道的第五个问题。

一如前四个问题一样，她只觉得浑身血液紧失，一个都答不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咳，有人知道阿里斯提德吗：）

好吧我也不卖关子了，这个古老的传统梗源自陶片放逐法嗯，虽然除了名字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第6章放逐

中将。

星舰勤务兵看着路伊身上闪闪发光的中将肩章，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致敬的目光中带着无穷的敬佩与羡慕。

甚至达到了狂热的地步。

路伊对这样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了。

二十一岁的中将，校史记载以来最年轻的中将，从上校直接垮了两级晋升的中将，也是建校以来第一个被适用于《星际放逐法令》的中将。

这几条消息像是旋风一样，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响彻了整个星球。

路伊甚至都懒得反复和别人强调请不要这样称呼她，这是她入伍多年来，第一次为自己的功勋而感到羞愧。

羞愧。

乃至愤怒。

路伊也说不清楚这股无端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自己生病了，甚至还申请了加急程序预约了医生。

精神海的检测报告出来了。

医生把虚拟的报告单递给路伊。

即便在星网下一切都是数据化进行，但物理的进化远远跟不上精神的发展。

总觉得在交流的时候不做点什么东西会很奇怪，于是大家都利索当然地把一切数据可视化，假装一切都是可以触碰的实体。

一切正常？

路伊挑挑眉，意识到自己再度出现了诧异的情绪。

她冷静下来，努力把自己的弦重新绷紧，是不是检测

有问题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在说出来的前一秒被主人意识到专业权威的不可置疑性，于是又生生被吞了回去。

这是你的身体体检报告和基因检测数据。

医生在听见路伊质疑的语气时面色不善，好在路伊没有完全说出来，否则他真的不知道面对这种只有新兵菜鸟才会犯的错误该怎么办？

路伊谨慎地结果，星网甚至还调节着模拟了纸张的触感，刚出炉的数据带着温热的油墨香味儿。

她的视线跳过各种繁杂的数据直接落到最后一栏的评估上，红色的文字已经是那大大的四个自：

一切正常。

这不可能。

路伊立即在心里升起了这句反驳。

但面对专业的诊断，她却知道没人会相信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