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黑洞。
如果黑洞吞噬的一切包括生命的话,那么可能就是现在这种感觉。
路伊听见了声音。
大树扎根的声音,树叶张开的回响,但是叶子枯萎发出的脆弱而又无助的凋零窸窣渐渐响亮,仿佛就在耳边炸开,盖过了所有旺盛生命的音色。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棵真的树。
不对,她就是这棵树的一部分。
一片叶子。
旺盛,富有生命力,正汲取着近乎整棵树的营养近似野蛮的生长。
可是现在她感觉到这股野蛮的营养正在流逝。
流向了另外一个地方。
就在她的身边。
再具体一点,甚至和她是从同一根枝杈生长出来的叶子。
传说,西洛伊斯的传承依靠的是母树结出来的种子。
可是在某天,母树消失了,种子也变得愈来愈少,直至最后消亡。
路伊和安格尔是最后一颗双生种子的持有者,如果连她们也消亡了
杀了她。
路伊满脑子被一股强烈的执念霸占了。
她猛地从营养仓内睁开眼睛,已经长长了的头发散乱的漂浮在蓝色的液体内,随着波纹轻轻晃动,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从海底苏醒的强大的海妖。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路伊以近乎粗暴的方式从内部破开了营养舱,报警装置立即嗡嗡作响。
喂!停下!双手举过头顶!要不然我就开枪了!门口的守卫急匆匆闯进来,路伊却对此置若罔闻。
她以完美的姿态避开所有弹道,呼吸之间就手刃了一个倒霉护卫的脖颈。
被剥夺了镰刀的死神还是死神。
赤身裸体,神色冰冷。
血液让路伊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
咚咚咚。
生命流逝的速度似乎也随之变缓。
紧跟着杀意的,是一股强烈的,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的后悔。
路伊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任何决定。
包括被玛塔从地球带走到了阿尔米,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那么反反复复出现的梦魇时,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跟着玛塔走是一个错误的事情。
它只是发生了,如此而已。
如果当时没有那么草率就好了
路伊满脑子都是那天甲板上自己的莽撞。
如果她没有突发奇想被朱雀抓住去套情报,也许玛塔就藏不了那么久,三方也许就能引发一场混战,她们就有一线生机;也许安格尔也不会被玛塔抓走,只要有一方能够自由行动,她们也不会变得如此被动;也许这样的话安格尔就不会
死。
承认这个事实让路伊连同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
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人。
嘿~我亲爱的上校,你是不是想我了?
一个声音让理智悉数回笼。
虚弱,颤抖,但却无比真实。
安格尔。路伊的声音平静下来。
嗯哼~看不出来我在你心里地位竟然这么高?难得一见啊,这种强烈的情绪起伏。
理智回笼,增援一分钟之内就会赶到。
路伊迅速换上面前这个守卫的衣服,骨头嘎吱嘎吱的作响,变成和这人同样的身高。
见了面你别想逃。
哼!谁逃谁就永远别想翻身!
发生了什么!?最近赶来的援军老远看到了路伊就开口问道。
路伊沉声道:不好了,她跑了。
第160章复生
死亡的感觉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恐惧。
当疼痛超越了肉体可以承受的极限后,出于自我保护,人类会陷入一阵短暂的休眠期。
休眠过后,就是死亡。
安格尔的确觉得自己死了。
和濒死的感觉不同。
如果说濒死的时候意识是溺水一般的窒息,但身体的本能已经隐隐觉得还有一线生机;可是真正的死亡就像是所有的神经末梢被粗暴的同一时间切断了一切脉络。
就像海面上某个膨胀到极限的透明泡泡。
啪嗒一下,融化成白色泡沫,四溅溶于无尽深海。
这样的感觉太过真实。
以至于安格尔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仿佛有什么东西掀起了惊涛骇浪,可是卷起来的风浪却小心翼翼。
像只巨手一样从无边无尽的大海里把泡沫般的碎片打捞,聚集,托举。
一点点拼凑成原有的样子。
然后在完成任务后瞬间湮灭。
安格尔是被自动灭火装置淋醒的。
她捂着脑袋吃力坐起来,发现整个屋子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
安格尔下意识地抓住一个圆柱形的东西试图站起,却发现那东西不是固定在地面上的。
一拿就拽动了。
什么东西
她嘟囔了一句,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
把东西拽过来一看,触感在视觉之后悉数回笼,在视觉和触觉同时告诉她这是一条被炸得只剩半条的胳膊后,安格尔手一抖,把手里的那条胳膊有多远扔多远。
不会是她自己的吧?
扔完后安格尔后知后觉产生这么一个想法,立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发现虽然伤口大小不一,血液依旧在疯狂外涌,但还好没成残疾人。
安格尔!?路伊的声音在脑海里疯了一样响起。
紧跟着的是一股无从说起的悲痛和杀气。
这样的情绪排山倒海地盖了过来,压得安格尔几乎有点喘不过气,仿佛下一秒她就能被这股强大的负面情绪给挤压得再次失去意识。
安格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本能的回答了一声:嘿~
我亲爱的上校,你是不是想我了?
接下来的话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顺理成章地从嘴里蹦跶出来。
安格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但是无论如何,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那股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安格尔察觉得出来路伊那边的形势并不安定,所以才反复强调自己没事之后便停止了交谈,给路伊留足精力应付她那边的情况。
毕竟自己这边发生了什么也得好好梳理一下。
安格尔重新把视线投向自己刚刚扔出去的胳膊。
有点眼熟。
她认出了胳膊上残留的衣料碎片。
那是苏谢天的左臂。
安格尔后知后觉的察觉过来,她现在身处的地方依旧是这几个月以来自己从未出过门的屋子。
只不过现在它被炸得面目全非。
之前就在她准备刺杀玛塔的时候,玛塔当然也不傻,对苏谢天的异样早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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