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高皇帝远,一方恶势力一旦成型,是很难铲除干净的。你说来容易,疆土广远,所有人都这么听话了,哪还有这么多事。
闵栀一副习以为常的面色。
祁终听完,更糟心了:哎,耘兄,那以后你管理上疆岂不是一个道理?
沐耘垂眸思量,沉默不语。
自那日恶霸贾亥离去之后,戏楼又恢复红火的生意,也不知是出于同情或是什么,来看戏的人更多,往往出手丰厚。
但是楚嫣知道,恶人除非死去,否则永远不会善罢甘休,午后时光,她在房里记着账,门外传来几声羊叫,她出门一看,扫地大爷正牵着一只小羊羔子进楼。
这是哪里来的小羊啊?
老大爷理了理绳子,回道:那个打杂书生送的,小羊乖顺,养起来也方便,喂些草就打发了。
杨展?她失神呢喃,看着地上趴着的小羊,脖子上系一红绳,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是啊,他说自己现在不好进戏楼,怕给我们惹麻烦,就托我送来。
楚嫣脸色稍沉,复又笑道:那就辛苦杨叔帮忙照看一下它了。
当晚三更过后,全镇的人差不多都睡熟了之后,祁终等人还守在楼外,观察戏楼当年火灾的真相。
听之前镇上的人说,今晚应该就是戏楼着火的时候,只是这三更已过,天都快亮了,连点火星子都没有。祁终靠在墙上,眼皮子耷拉。
你还盼着别人家被烧啊?闵栀没好气道。
祁终瞪眼道:我,当然不是。
两人不再争执,偏头时,祁终轻轻用袖轻轻擦了下额上的汗,这时,突然有人递来一张素净的手帕,他都未抬头看,便知道是谁了,习惯地接过手擦汗,小声提醒道:我还能撑一会儿,你不要拆穿我。
沐耘余光瞥了一下身旁的其他人,心知祁终的意图,默然答应了。
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人。
方妍绡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在他们分心时,总是好意提醒,倒是赚了不少好感。
众人向戏楼看去,见一帮黑衣人提着油桶,不断在戏楼四周倒油,所有出口都被泼上过量的燃物,一旦火起,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贾少爷,小的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戏楼里里外外浇了个遍,保证让他们插翅难逃。
那日尖嘴猴腮的小厮对着站在门口狂笑的贾亥报告道。
贾亥有些脸色灰沉,不悦道:嗯?这就没了?
哦,小的说错了,是除了楚班主,其他人全都会被烧死。
贾少爷不愧是聪明绝顶,半夜纵火,神不知鬼不觉,烧了这戏楼,待到凌晨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又赶来救火,并且救了楚班主,到时候不仅无人会怀疑您,还会嘉美您,还抱的美人归,简直是一石三鸟啊。
小厮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的拍马屁,夸得那贾亥嘚瑟狂笑。
你小子会出主意,回去后,多领份打赏钱。
诶,谢谢贾少爷,小的一定给你办好事情。
得了好处,小厮急忙点头如捣蒜,笑容奸险。
人心之毒,无冤无仇,只为了点钱财,便要出谋划策残害他人。真该下地狱。
闵栀看着主仆二人的恶心样子,满眼嫉恨。
没多一会儿,戏楼就火光冲天,黑烟四漫。
楚嫣被一阵浓烟呛醒,睁眼才看到屋内全是烟气,楼下大火延烧。戏班的人都醒了,想要逃跑,却无出口,只能被围在火中,忍受灼烧的炽痛。一阵阵呼救声传到楚嫣耳朵里,她焦心如焚,正欲提步下楼,却被人狠狠一敲后脑勺,打晕过去,那黑衣人顺着事先留好的路迹把她带走了。
戏楼外,众人看着这一幕也心下不忍。戏楼里的人活生生被烧死,发出悲鸣,却又被火声压了下去。而另一边站着的就是纵火犯贾亥,现在正堆着满脸横肉,兴奋地笑着这一切。
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还笑得出来。
闵栀愤懑不平,怒气咒骂,突然又注意到门口新来了一道黑影。
诶,门口站着的人不是之前那个书生嘛?他怎么来了?
众人回头望去,却见那书生在外呼喊了几声,随后咬咬牙,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火场。
里面的人都已经烧成灰了,他跑进去也于事无补啊。闵栀皱眉叹道。
祁终感动摇头:哎,可能是想做对亡命鸳鸯,不求余生相伴,只求死时共眠。
可是那班主已经被救走了,他进去也无非是多添了条命。
闵栀言语辩证,瞬间叫祁终的话毫无凄美之感,倒是平添了书生的愚蠢。
他哪晓得人不在里面啊。正常情况下,看见心爱之人涉险,另一个人都会奋不顾身冲过去保护她的
祁终继续他的唯美爱情论,目光慢慢游离到一边,在众人淡淡的目光下,补充道:呃,至少话本子里是这样写的。
杨展冲进火场,忍着浓烟呛喉的刺痛,撕心裂肺地呼唤楚嫣,周遭除了大火无情的咆哮,没有一个活人的回应。
外面的贾亥见楚嫣到手,直接跑过去,出谋划策的小厮又屁颠上前,说着:诶,少爷,烧得差不多了,咱们该救火了。
贾亥毫不关心戏楼其他人的死活,哪管那小厮说的什么话,点头示意就走了。
东方将白,官府的人也发现了火情,派人来救火。
在天光大亮时,扑灭了大火,整座戏楼被烧得只剩一堆黑黑的框架,曾经热热闹闹的戏台,如今灰烬一场,四周烟气缭绕,零星火苗簇簇,冷清至极。
没过几天,镇上的人都在惋惜这戏班子被烧的遗憾,这时,富甲一方的贾家却传来喜事,说是小儿子贾亥准备纳妾,而被娶的女子正是大火逃生的戏楼班主楚嫣。
若是换做往昔,镇上的人都得吐槽说:是那贾亥强行霸道,糟蹋了良家女子。可现在,谁人不晓,那戏馆着火,是贾家最先发现,出面救火,虽然未能挽救火势,可也救了条人命,留了座空空的躯壳。就连官府那儿都发榜告示,嘉誉了贾亥。
谁会去管戏楼无端走水的原因?谁会去在意那些无辜被烧死的外乡人?谁会去想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的故事会不会是事先安排?
没有。人们只会关心一传十,十传百的佳话,他们宁愿相信恶人一朝从良,就要对其加以褒奖,也不会对那些一直善良的人,投以注意。
于是,贾亥成了人生赢家,不仅拥有美人,还让自己脸上贴光。但是他办喜事的那天日子没选对。
那天正是镇上的人祭山神的日子,一场浩浩荡荡的扶乩仪式在山外举行。
听闻这个消息,众人匆匆赶去观摩,发现仪式已经开始了,那仪式相当残忍,需要一活人做乩身,每走一步,都会被插上一刀,鲜血直流,以表示对神明的尊重。
还有这种巫术?
祁终皱眉,看着那些血淋淋的刀子,不忍别开脸去。
众人正欲循着扶乩队伍上山,查探仔细,周遭景物却突然模糊起来,一阵扭曲后,又回到了现实。
空楼冷清,静谧无声。
扫地的老头不见了,声音断了,幻境自然也消失了。
祁终环顾四周,只看见走廊上留着一个竹编的扫帚,淡淡解释一通。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又在捣乱。闵栀不自然地背了背手。
沐耘走近扫帚,仔细看了眼地面,发现灰尘尚有,枝叶散乱,明显是没有扫完就离开了,而且走得慌张,扫帚就随便丢在了地上。
诶,表小姐,你倒说说那扶乩是怎么一回事啊?
出了戏楼后,祁终仍然好奇刚刚所见,不禁多问了一句。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方式,刚才我们看的那种算是比较灵验的一种,只不过代价有点重。闵栀想着那人浑身是血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嘶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