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书生已成山魅,应该不能脱离山林太久的,可他却对那些偷偷结亲的人家也一清二楚,每次去的时辰都那么准确。祁终又掐出疑点。
养羊老者,也迷失心智,妄做帮凶。沐耘无奈一叹。
早说他不是好人,通风报信,为虎作伥,他倒挺有一手。祁终嗤道。
交谈间,突然地动山摇,天边破开一个口子,幻境倏然消散。
两人回归河边,天际已是破晓。
祁终环顾四周,空荡静默,不禁喃喃道:幻境失效。看来是那河伯帮着楚嫣脱身离开了。
沐耘听了,略感愧怍,他终究是没有做过这种背后偷袭的勾当,当时力道也没使多大,加之两人在幻境待的时间也久,半夜,河伯就醒了,察觉祁终两人不是好人,于是赶紧把瓶子里的记忆直接放了出来。
便宜那河伯了,这么个水货,一挨打跑得比兔子还快。
祁终踩了几下地上的碎瓶子,气呼道。
她恢复记忆,不是好事。沐耘忧心一叹。
待二人回到客栈时,闵栀等人正在吃早饭。
诶,你们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方妍绡一看到祁终,一夜的担忧终于释然,喜笑颜开地去迎二人。
呃我们昨晚出去巡城了,怕新月期间,会有什么妖祟出来为害。
祁终与她仍显生疏,拘谨地回复了一下。
方妍绡没再多问什么,她现在已经对这些不感兴趣了,沉默是最好的避嫌。
闵栀低头继续喝粥,故意装作不理会的样子。
祁终误以为她还在生气,摸了摸鼻子,老实地坐到沐耘身侧,安静地用早餐。
休息间,祁终顺带将二人昨夜所观的真相,与众人说了清楚。最后决议明日早起,去阻止今年的河神祭祀。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沉默间,闵栀突然提醒道:这柳西镇原本叫柳戏镇,因为这里的传统文化就是戏曲,很多京城流派都起源于这儿。可后来随着人员流失,都没人再学习这么艺术了,反而因交通发达之利,商贸活跃了起来。由于面向盛京,当属西北方,所以直接改名为柳西镇。
不就一个名字吗?换名不换地儿。祁终不以为意。
换名,亦换了初心,倘若祖上有意义的传承,随随便便便就可抛却,那么今之视昔,亦如后人视今,毫不在乎,枉存世间多年。
沐耘的见解叫闵栀颇感赞同。
她又道:就是此理。最重要的是那个戏班子,祖上也是这儿的,特地去京城学习回来,为的就是让本土的人重新接受自己的文化,可惜世人爱财爱利,匆匆看上两眼,也只当是戏剧一场。
抿抿嘴,祁终感叹道:看来这班主还挺有情怀的嘛,难怪看上的是穷书生。
这什么跟什么?牛头不对马嘴。闵栀撇撇嘴道。
次日天明,街上又是唢呐奏乐,又是神婆高呼。一行人抬着乩身,声势浩大往河边赶去。
祁终推窗一观,登时睡意全无,麻溜靸着鞋到处找衣服,在屋内转了一圈却发现昨夜仅存的一件干净衣裳,竟不翼而飞了,他纳闷道:我衣服呢?
想到时间紧迫,他赶紧扯了扯身上的中衣,一溜烟地跑到最近的沐耘房前敲门。
沐耘才收拾妥贴,听出敲门的是他,不言语地开了门。却见他猛然闯入,连衣服都没穿好。
你!大白天的,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哎呀。没人说还好,乍一听这教训的话语,祁终蓦然脸红,跑进寝房,躲进蚊帐内,抱怨道。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衣裳不见了,来你这里借一件,行不行?
你难道没有其他换洗的衣物了吗?
昨夜全洗了,这几天太热,出汗急,我洗得勤。
沐耘将信将疑,转身去取包袱。
祁终努努嘴,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同意,吆喝一句:成不成啊?你吱个声啊。
沐耘故作耳背,不回他话。
嗨呀,小气。误以为他不肯借,祁终嘟哝道。
正欲离开,却见沐耘折身回来,手中端着一套浅银的衣裳。
你谢谢啊。
接过衣服,祁终麻利回房换上,却不知衣服看着素净,做工却细致,样式繁复到他居然连暗扣都扣不好。
眼瞅着人还在门前等自己,他越发慌张,别扭走近,支支吾吾:呃你衣服有些大,暗扣老是松,你帮我系一下吧。
沐耘微微惊愣,张大双眸,单纯地望着他,老实点头:我看看。
原本略显宽敞的衣袍,被暗绳拉紧,纤细的腰身被华衣勾勒,沐耘匆匆低垂了眼,系扣的手不自在微颤,轻声问:合适了吗?
祁终尚在发愣中,被他一问,又慌道:有,有些紧。
沐耘又替他松了松腰带,触到某些痒肉,惹得他抿唇憋笑。
这时,几声急切的呼唤自门外传来。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方妍绡匆匆路过门外,又止步,惊讶望着眼前一幕,不可思议眨了眨眼:你,你们
从她的角度看去,真像彼此宽衣解带,互相依偎的场景。
沐耘连连退身,拉开二人距离。祁终慌道:不是。我我不会穿衣服,然后
方妍绡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那你为何非要穿沐耘公子的衣服呢?又不合身。
我也不知道,昨晚谁把我衣服偷走了。
啊?是我拿走了
方妍绡解释未完。沐耘不做旁听,有礼道:你们慢聊,我先下楼了。
祁终见她手中端着自己的衣服,有些生气,一把抢回:你干嘛整我?
我没有,我是见你肩袖处有破损,想帮你补一下。她温声解释。
祁终蓦然愧对,声势小了:哦,阿姐以后不必做这些小事,我自己会处理。
方妍绡目光低落,遗憾地点了点头。
沐耘他们来到河边时,仪式正进行到一半。
祭河神的乩身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正被活生生捆在一块大石头上,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抹着些奇奇怪怪的白灰,红粉,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神婆神神叨叨,一会儿对着天喊,一会儿对着地叫,口齿不清,河岸的人全都虔诚地跪下,望着她在祭台上表演。
水面只有微微波澜,倒是只有岸上一片喧闹,众人虔诚地连人性都泯灭了。
沉,尚飨河神。
神婆突然高呼起来,几个壮汉皆去抬那石头,众人起身,准备见证这神迹一刻。
齐声高呼:河神庇佑,河神尚飨。
女子嘶喊救命的声音,声声凄惨地传到祁终等人耳中,众人满目同情。
方妍绡厌恶地瞥了一眼那群无知的愚民,袖中暗暗抑制想要杀人的冲动,为了隐藏身份,她收回嫉恨的目光,默默站出几人的视线。
乩身快要接近河岸尽头时,一道剑光袭来,瞬间斩断束缚她的绳索,女孩得到自由,急忙翻下,惊慌躲到旁边泣不成声的父母那儿。
冷剑回鞘,沐耘不费吹灰收好剑,缓步走向祭台。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神婆率先慌起来,大叫:他们,他们放走了祭品,河神会发怒的,河神会发怒的。
啊,怎么办?
他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