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耘歉意回头,低声道:对不起堂兄。此事我已隐忍太久,绝不会再纵容挚友名声一再受辱。
你!
沐皙怒其不争,拂袖退开。
底下一片哄然,面面相觑。
祁弟!你怎么了?
方妍绡转头,就看见祁终涕泗横流的模样,以为他受体内神识的刺激,痛苦落泪,连忙上前关心。
哪知他一把推开自己的手,转眼纵身逃离天台,遥遥无影。
方妍绡也顾不得这帮人接下来要讨论什么了,焦急地追着祁终离开。
双颊淌落的泪,不断洒进迎面的风中。
祁终的心酸疼不已:我为什么要误会他?他怎么能这么做?这会让他受多少刁难啊?我已经不配了啊
直到全身力气都跑不动了,祁终停在芦苇边的水车旁,悔恨跪地。
虽然是缓兵之计,可自己刚刚与魔为伍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而沐耘居然以他一生荣耀为自己做担保,这势必葬送他的清白。
自己再次于无形中连累了他。
这样可笑的结果,压得祁终一身沉重,满心绝望。
第115章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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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陆家,朱红大门外,一伶俐女子的狠声洪亮传来。
滚吧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想见我们家小姐。来人看好他,别让他再闯进来。
素娥对着跌倒在地上的男子,一阵尖酸讽刺,对着两旁的门卫颐指气使道。
唐澜起淡淡拂去衣袖间的尘埃,面色平淡:我找陆疏桐,没有别的事,只要一个解释。你只需要让她出来见一面即可,往后我绝不纠缠。
素娥轻蔑瞥了眼他,嘲讽道:唐澜起,你还当自己是唐门的嫡公子啊?都被撵出家门了,还敢来找我们家小姐,可别来恶心人了,咱家小姐金枝玉叶,是你这种俗人想见就见的嘛?赶紧滚远点,别污了我们小姐的名声。
话音刚落,一道雷声轰鸣,适才万里阴云,现在即将迎来一场暴雨。素娥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只是雷声,稍稍镇定了些。
再看眼唐澜起,嘴角竟然浮起一丝不屑讽笑:你家小姐冰清玉洁,那当初又为何要与我书信往来,暗道深情?我曾经以为她不是那种媚俗之人,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空有花瓶之姿,装模作样罢了。
当初,唐澜起不止一次对陆疏桐表示爱慕之意,若是没有回应也就罢了,没有爱意,直言拒绝就好,昔日他好歹是唐府公子,什么好女子没见过?然而陆疏桐故作清高,却也若即若离地回信,把握好了力度,不说明心意,让他心生误会,真以为对方有情有意。
殊不知是深陷情局,自以为主权在手,成日不肯死心。而今落魄,陆疏桐马上翻脸不认人,与沐家联姻,是何等喜事,这种不堪往事自然要一概抹清。
哟。唐公子你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我家小姐才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你自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落得现在这个下场来怪谁啊?别胡言乱语的,赶紧滚蛋。
素娥摸了摸头发,理了理指甲,神色鄙夷。
呵。真是怎样的主子,怎样的狗。我今天就是要见陆疏桐,就是要质问她,为什么玩弄别人的感情,不喜欢就明说,何必装腔作势,自视清高?
唐澜起脸色阴沉,忍着怒气。
素娥狠狠皱眉,不耐烦地打发:
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是不知道我家小姐已经与扶风沐家的三公子联姻了吗?那可是喜结良缘,天作之合,现在正忙着做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哪有闲工夫招待你?说白了,你现在就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和九垓山的仙尊比吗?我家小姐深明大义,不忍心亲自来说你的不是,你还蹬鼻子上脸。
高低贵贱?昔日他做唐门风流倜傥的少爷时,何等肆意风光,怎会知道门第之分,尊卑有别这些字眼,如此痛伤人心?当初对人傲慢的态度,如今都成了巴掌,狠狠掴在自己脸上。
唐澜起握紧双拳,紧闭着双唇,眼神阴翳,忍着这口恶气,没有反驳。
素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像是说累了,睨了眼石阶下的唐澜起,垂着头,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扭了扭脖子,甩着腰进了陆家,末了,还提醒了一句。
看住了,别让他再闯出什么幺蛾子,小姐可没功夫搭理他。哎呀,算算时间,这沐家的聘礼该送来了吧。我得去看看,这仙家之首,自然不是些阿猫阿狗能比得上的哟。
最后一句故意朗声说给台阶下的人听,居心明显。
大门轰然关上,刚才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下大,全都似拳头的力道,狠狠打在唐澜起的身上,一点一点压折他的自尊。
都是凡人,经历朝夕惊变的事故,一下从风光荣耀,人人谄媚的高位跌落,变成无家可归的下贱之人。若说素娥的那番话里,没有一个字伤的了唐澜起的心,倒是不可能。
被欺骗的愤怒,生活剧变之后的心里落差,被吃闭门羹的羞辱连日来的心里压力,现在都快支撑不住了。
他无奈转身,任雨水浇身,麻木行走在荒无人烟的大街上。
突然,一道大病初愈的憔悴身影,执伞来到他的眼前,粉白的唇扯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温柔道:走吧。她不值得。
林唯尔伸手理了理他的湿发,拿出手绢擦了擦他满脸的雨水。唐澜起有些怔然,垂了垂眸。
你怎么来了?你应该去找阿栀,我上次救你,也只是出于情谊,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唐府的嫡子了
可救命之恩对人不对身份。林唯尔在唐府养伤期间,知道了诸多他们家秘闻,但也痛惜遭逢巨变的他如此颓然。
唐澜起苦笑一声:你真是傻啊。
那回家吧。
林唯尔将伞举得高高的,没过二人的头顶,轻松笑道。
雨声渐停,心意渐明。
扶风山上,囍字连篇,灯火喜庆。
一场喜事的影子从沐家的各个角落冒出头来,红纱红布,飘了一路。沐耘皱眉走过那些挂着艳红灯笼的庭院,入目的无数抹红,于他心中,仿佛无声的凄凉。
月色浅淡,穿不透厚重云层。
沐茵手里拿着折好的喜服,笑着敲了敲云房的门:耘弟,我可以进来吗?
淡淡嗯了一声。
沐茵进门,发现他还在翻阅古籍,劳形伤神,不由微怒:明日就是你大婚之日,怎么还在看这些啊。别看了。
说着夺走了那些纸张,本欲放到一边,却发现白纸下方一段小字:
无奈此举,谨愿汝得生,然吾必同死
看完这些话,沐茵顿时勃然大怒,将纸撕得稀烂,怒道:荒唐!
耘弟。你怎么了?到底为什么如此迷失心智?你是九垓山的仙尊,可以为了一个叛贼,生出这般念想来?
二姐,你多虑了。该做的事,我会一一做完。
然后呢?
沐茵痛心道:是不是他不回来,你就要离开我们?
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阿娘的在天之灵啊?
一个尘封在心底的沉重话题,被骤然提起。沐耘双眸一沉,顿然凄伤。
只因年少不守规矩,一心贪玩,错过与母亲的最后一面,从此含愧于心多年。又忆起生母在世时,总盼自己成龙成凤,每每为他担心,甚至忧郁成疾,让他不敢轻易懈怠,勤勤恳恳,好在天赋不凡,早早成名,却还是失去了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