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消息闭塞,祁终并不知道外界为沐耘的失踪有多慌乱,他以为断缘峰上的两掌,收敛了力道,以沐耘的修为应该造不成大碍,却不知当时的那人已经危如累卵,根本毫无灵元可挡。
他故意撂下狠话,与沐耘决断。就是希望划清界限,真到彼此立场对立那天,对方不必留情,此后也不必对自己有任何愧疚。这已是自己留给那人最后的情谊。
哎
正叹了一声,身后忽来一小厮,恭敬禀报:公子,神尊有请。
祁终厌恶皱了皱眉,扬袂转身,冷冷道:带路。
倒要看看,你这魔头又搞什么花样?
来到地宫大殿,祁终毫不畏惧,凌步上前,却见殿上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
迟疑间,大殿的门骤然关上,四周漆黑中,他小心摸索。突然,脚下一空,熔炉炉门打开,祁终一脚踏空,跌进熊熊烈火之中,淹没无声。
秋风凉爽,穿堂而过,凉亭内两道下棋的身影,逐渐趋于静止。
不下了。
一句不耐烦的话音里,掺着无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方妍绡蹙眉,看着凌乱的棋局,心乱如麻。
洛青尘捏着棋子的手默默放下,笑道:方月使,这好不容易约你下场棋,怎么如此大火气啊?棋艺不精,我可以让着你点嘛。
方妍绡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怎么不耐烦,叹道:心烦意乱。不想下了。
洛青尘听了,敛着笑容,将棋子一颗一颗捡回来。
看出来了。不过都是老毛病了,方月使这脾气,估计没几个人受得了。
方妍绡听完,也没有生气,她现在满心扑在祁终身上,但由于上次断缘峰一事,两人芥蒂更深,她不敢贸然去打扰他,想起今日已经整整一天没去看望过他了,心里有些欠欠的。
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这么闲,要找我下棋?
方妍绡心觉奇怪,脱口而问。一开始是觉得烦闷,索性答应了他,没想到越下越烦。
洛青尘继续收捡着棋子,沉默片刻,正经道。
方月使。有时候身在迷途,你找不到方向,我便拉你一把。咱俩好歹共事多年,互助的情分还是有的。不过我倒不期待你会谢我。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感觉你有事瞒着我?
方妍绡一下警惕起来,察觉他今日的反常。
咳咳。反正为时已晚,方月使冰雪聪明,又心狠手辣,我只好舍命相告了。
洛青尘故作为难地望了她一眼,随后严肃道:神尊今日下令,将你的小弟,扔到熔炉当中剥离神识去了。
你说什么?!方妍绡差点没背过气来,头昏眼花,扶住桌沿,悲恸满心。
诶,方月使,事已至此,冷静啊!结果不是你我
方妍绡怒不可遏,抬手掀翻了凉亭的石桌,棋子七零八碎散落在地。
洛青尘,你算计我?
我没有。我只是想劝你冷静一点
洛青尘辩解未完,方妍绡已经怒火冲冲离开了,他急忙喊道:方妍绡,你不要冲动行事,不然连我都保不了你。
言语未尽,一根红丝擦脸而过,洛青尘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血迹,冷哼一声,再不拦她。
心思默默流转,他拍扇半晌,顿生一计,又急急离山而去。
清夜皎皎,古寺深幽。
叮铃,叮铃
夜风过处,一阵风铃声,悠扬起伏。
禅房中,昏迷许久的人,顿感心上一阵失落之痛,猛呛一口生息,回过魂来,惊慌睁眼之际,便呕出一口黑红的残血来。
沐耘虚弱扶住床沿,轻抚脸颊,全是梦中泪痕,一片冰冷。
这时,守在床畔的佛门小弟子见他醒来,欣喜大喊:方丈,慧远方丈,他醒了
思绪尚还混沌,沐耘茫然片刻,环视周围布景,一番古刹意,便知自己是被佛门中人所救。能够活着,他一时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慧远方丈闻声而入,双手合十,和蔼走近:阿弥陀佛。
沐耘神智醒然,急忙起身回礼:多谢贵寺收留相救之恩。
老方丈轻声笑道:施主不必言谢。你会来此,是一场因果。
因果?沐耘迷茫不解。
老方丈又道:施主可知自己的双生双命?
知道沐耘惊愕点头。
当你坠入断缘峰时,你的佛缘就开启了,但你的仙缘已然寂灭
为何?
这须得从本寺的由来说起老方丈娓娓道来,沐耘颔首凝听,一字不漏。
一一听完桐疆的历历,包括昭莲寺隔绝世事,不被世人寻得的原因,沐耘才知为何上疆是修真者的属地,而另外两教毫无立身之地,也得知了凤寐的真实身份,知道他的别有用心,对自己也并非完全交心,桐疆也不过是曾经创造它的神所布下的一处光怪陆离的天地罢了。
浩劫来临,这所疆域的神却无从现身。
所以方丈您是如何断定我是菩提尊者的承命之人?沐耘心头仍有疑问,有礼相问。
方丈笑道:这不是我断定的,玉菩提尊者当年圆寂之后,留下佛元命火,就是为了等待有缘之人的来临,如今,你历死劫,我们是无力回天的,但佛元命火植入你体内之后,你竟起死回生,这便说明你是尊者钦选的命定之人。
听闻这话,沐耘恍然大悟,他曾因中毒而丧失功体,断缘峰顶是最后一次使用灵力,按照凤寐所言,他就算坠渊不死,也该筋脉尽废,沦为瘫痪,可现在的他只觉得有些头晕,除此之外,并无不适难道这都是定数吗?
方丈又同他说了些劝慰的话,大部分都是劝他放弃前尘,皈依佛门之类的话。沐耘静静听完,内心默默排斥,才从鬼门关回来一趟的他,生前的绝望并未一并死去,他仍然记得那断情的两掌,是多么狠心无情
第118章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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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祁终被扔进了熔炉,方妍绡急火攻心,杀红了眼,不惜死决取下李元邪的性命,为他报仇。
奈何冲动之举,本就了无胜算,终究是报仇失败,惹得罗刹神尊大发雷霆,废除月使职务,发落了她。
牢狱中,方妍绡斜靠在阴湿的角落,默默垂泪,心如死灰。
她恍惚想起这九世陪伴,自己亏欠小弟九世,最后一世,想要好好补偿,却再无机会了。遥遥回忆,乍现眼前:烟火巷里,是他提灯朗笑;万花丛中,是他拈花一笑;青石街上,是他赤脚,哗哗淌过檐下积水,扭头对她一声稚嫩童音:阿棠姐姐。
回忆之美,可又残忍,方妍绡一想到这些往事,便悲恸万分。
这时,咔嚓一声,牢门忽而被打开。
烟萝手执一把骨扇,睥睨着她,心里痛快极了,尖酸讽刺道:没想到吧,昔日威风凛凛的方月使也有今天?
方妍绡敛住悲伤神色,懒得搭理她,不屑偏开脸。
被无视的烟萝,气急败坏,尖声乱叫:方妍绡,你还傲气什么?你现在已经被我踩在脚下,早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月使了,你居然还敢摆出这种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