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更加哽咽:就这么恨我?
好友
良久,祁终不可置信地听见一声熟悉的喊声。
惊讶地稍稍侧目,注视沐耘的同时,也刚好瞥见古寺里一簇簇昙花次第绽放,莹白脆弱。
那些娇柔的小白花就躲在沐耘身后的角落里,在他来时,恬不知耻地迎上清冷的月色,衬得它们更加凄美,叫人怜惜。
花朵瓣瓣相接时,反照出的阴柔淡光浅打在沐耘暗红的裟衣上,整个人披了层柔和而仙洁的辉亮
恰逢此时,沐耘也抬眸,平静凝视于他,凉薄而疏离:更深露重,请回吧。
失神半晌,等来一句赶客的话。祁终咽了咽嗓子,身后的手心越握越紧,不甘与愤恨齐上心头。
只见他双眸殷红,沉郁的目光,直直望向那人无暇的容颜。
晚风起,撩起耳畔缕缕长发遮眼,沐耘反射地眨了眨眼,再凝眸时,正撞见祁终眼眶微红,似在用眼神无声质问他的模样。
他心中无奈一叹,正欲出声开导,眼前那人却突然猛冲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身,桎梏的气力出乎他的意外。
尚未反应过来的沐耘,惊愣地眨了眨眼,祁终接下来的反应则更是打破他所有清律。
猝不及防间,唇上传来反复碾转的软意,让他一瞬窒息,漏了半拍心跳。
沐耘实在没有想到祁终居然会直接冲上来拥吻他。
敛眸一瞬,他清醒地挣扎着推开祁终,却不察觉自己手心的力量是保留了多少余地。
他心生气恼,凝眉俯视的那一刻,却撞见祁终一双泪眼,升满了月光,深情无悔地回望着他。
一眼。
仅是那一眼,便留住了他全部心魂。
那一瞬间,沐耘心底所有的防线都轰然坍塌,无限怜意染上他浅色的瞳眸。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克制己心都烟消云散了。
他故作失忆一般,勇气十足地缚住祁终的双手,两人纠缠着抵在树下,沐耘反客为主,深深回吻于他。
两人都忘情在这片刻欢愉之中。
突然间,夜半时分的撞钟声,沉沉回荡夜色山谷之中,惊得山鸟扑飞几声,同时也惊醒了相拥相吻的两人。
沐耘率先回神,抽身起开,连连退步,站在一边,窘迫到手足无措。
祁终回靠树干,无奈闭眼,也不妄发声言。
罪过的心情让沐耘两耳的鲜红冷却下来,他死死捏着手心的佛珠,暗自悔恨。
待心情沉静下来,他苦涩抱歉:是我失态了,对不起。
听到这样的话,祁终心痛更甚,眼眶又是一阵酸涩:对你来说,承认自己的心有这么难吗?
沐耘惊心一瞬,强装冷静:心只是一时执念而已。
哦?祁终冷笑,真卑微啊。
施主,人生苦短,何必执念。
祁终听见这话,温热的眼泪滑落脸颊,落进泥土中,冰凉。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云散水枯,云散水枯
默然垂眸,沐耘默不作声,捏着佛珠的手,不自觉用力。
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好比云散水枯了呢?
他怒气滔滔,将手心那块莹石狠狠摔在地上,痛恨道,都是它的错!
心,因这句话乍然哀恸,沐耘微微蹙眉,沉吟半晌,哀绝回道:
云散,尚有皓月当空,水枯,才有明珠可现。【1】
原来是这样
祁终心底麻木,他们之间的繁华过往,不过是烟花水月一场,于这世间而言,岁月一抬手,即可消然。
好友,早日回头吧。
长叹一声,沐耘疏离着语气劝他。
祁终呵呵笑起来,反问:回头?
是的。早悟兰因,回头是岸。
言辞诚恳,语气轻柔。熟悉的声音萦绕耳畔,祁终却心底苦涩,哑声道:那如果我说,我不要岸,我只想回头是你。你会不会等我?
沐耘手中的佛珠顿然落地,木楞站在原地,惊讶又仿徨。
说呀!你回答我啊!
祁终苦苦追问于他,像是握住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死活要讨问出一个回答来。
沐耘轻微地哽咽了一瞬,长发遮掩的面色如霜般哀苦:他已经答应菩提尊者,承下佛力护佑苍生,便必须扯断世间所有纠葛,还妄谈什么诺言呢?
沉静。
该死的沉静。
就像他宁可吃亏,也不为自己辩解分毫的脾气一样。
祁终最恨他这样。
霎时,出离的愤怒,万般的失望,彻底的心碎逼得他怒火攻心,放声大笑起来。
悲哀的笑声在这静谧的古寺深夜显得格外突兀。
沐耘紧闭心门,再不敢有一丝松懈。
祁终一边笑,一边失魂落魄地离开:对景惹愁闷,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谁先有意,阿谁薄幸?斗顿恁,少喜多嗔。合下休传音问。你有我,我无你分,似合欢桃核,真堪人恨!心儿里,有两个人人【2】
念诗念到尾,双眼已浸满泪水,祁终脚步不做停顿,此去再无回头,已然决绝。
月已西沉,身后萎落了一地皎白的昙花短暂的矜持,却也扛不住枯谢的结局。
待沐耘再抬眸时,树下已经空空,不由抚上脸颊,是一把凉透的苦泪
作者有话要说:
【1】:云散水枯,汝归何处?出自《封神演义》第五回,纣王与道人的对话。此处我断章取义,改成情深不寿,变化沧桑之意。
【2】:出自黄庭坚的《少年心》,文中假设成主角闲暇时读过的诗词。
第130章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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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九垓山,已是深夜。
经过一场痛彻心扉的离别,双眼彻底失明,不仅药石罔效,连魔气的熏染也无法再让祁终复明。他又得重新去习惯黑暗了。
闵栀坐在殿外的台阶下,静静等他走近。
祁终立住脚步,感受到她的凝望,沉默片刻,他问:你,还没走么?
闵栀捏了捏手心,对他又气又恨,压在喉间的质问,在内心矛盾后,化作一句轻声的关心:你饿吗?我去帮你煮碗面。
祁终内心动容,急忙婉拒:不,不饿。
两人静默站了一会儿。
明天你就下山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闵栀鼻尖一酸,趁他看不见,眨了眨通红的双眼:那我们的约定还作数吗?
什么约定?祁终心力憔悴,记忆都恍惚了,一时没想起来。
闵栀目光黯淡一瞬,自嘲一笑。等她冷静了下理智,又认真道:十天。再过十天,就是十五月圆了,我当晚走,路上明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