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还是带着那块牌子站着,这一次苏挽站在了他旁边。
通过砖厂的事,大家和宋延关系亲近了不少,虽然不敢和他亲近,但这时候也没人说什么,都默不作声的等着解散。
队长,应该让他做检讨,跪高板凳
一片静默中突然响起的声音格外刺耳
宋延抬头看着说话的男人,不是蒋大壮又是谁?
自从被他暗中打了几顿从此老实不少,这是找着机会报复呢。
张大根看了他一眼,再扫了眼大家伙,冷笑道:你们要是不怕家里老一辈揪着耳朵骂,不怕良心痛,就这样做!
当初打地主,也是没有这样对宋老爷子的!
家里老一辈都或多或少受过宋老爷子恩惠,如今年纪大了,知道是什么事说什么也不肯来
可要是知道他们这样对宋老爷子后代,可是要生气的。
没有人说话,张大根看着蒋家人,说道:厂里还没有分红,你们要是胳膊肘往外拐,祸害自己人,以后这砖厂就没你们的份。
蒋家人也不说话了,蒋大壮还想说什么,被他叔伯兄弟瞪了一眼,缩缩脖子也不敢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红袖章=红、卫、兵
第三十二章[V]
自从宋延起头,那些个红袖章就天天带着人去各个村里检查,深怕遗漏一个错误分子。
谁家没和别人吵过架?
这下好了,今个你说他有错,该批、斗
明个他说你犯了事,也要批,斗,搞得村里乌烟瘴气,乱七八糟的。
听说以往教书的老先生,挑担贩子,甚至有个村队长都遭了殃。
游街的人越来越多,好些政、府的人也都在行列中,一时间情况越来越不妙。
红袖章也越来越多,整天到处搞什么调查,搞得人人心中惶恐,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躲在家里,也不敢和人起争执,怕被人写大字报。
宋家村里的砖厂已经停工了,但大伙都等着它复工呢,这好像是大伙心中唯一的希望。
因着这砖厂村里的人这次倒是难得的聚在一起,没有像其他村那样闹得不可开交,毕竟有了同一个目标,心都齐了不少。
闲下来的时候,大家没有像其他村里一样整天想这个人那个人的错,更多时候是一起盼望着这场混乱快点结束,砖厂好能快点开工。
宋延还是照常每天被带到镇上游街、站着,再回村里站着。
村里人现在都习惯了要经常在打谷场集合开批、斗会,照例是张大根平淡的开头:为了响应要求镇上开展了关于宋延同志的批、斗会,咱们也要开
说完这个开场白,然后大伙就该干什么干什么。
有妇女们带着针线毛线来补衣服,织毛衣,男人们打纸牌,小孩子睡觉,聚在一起玩石子。
宋延那块牌子就放到一旁,他站着和苏挽说话,或者听苏挽给她念书,等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比起其地方大动干戈、大打出手,这边倒是莫名的多出一点岁月静好的意味。
这完全不像是批、斗会,倒像是请了客,客人留下来一起唠嗑玩闹一样。
当然,如果是没有人捣乱的话。
哪有你们这样批、斗的,你们对这种坏分子这样好张恒扶扶眼睛,义愤填膺。
之前因着他自己心里心虚,知道红袖章来了一直躲着不敢出门
后来发现没什么事,哪能错过这场批、斗会,尤其是批、斗的人是心中厌恶的人。
原以为过来能够痛快发泄心中的郁气,谁知道他们竟是这样批、斗人的!
就是,你们这是敷衍,包庇,坏,分子,是错误行为,也要被跟着批、斗的!蒋大壮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友军,紧跟着跳出来,不顾叔伯拉扯,大声的说道。
你可别胡说,我们什么都没干
是啊是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干。
这也不能怪我们呀,虽然宋延是地主的儿子,可早就分了地了
我们也想好好批、斗,可实在找不出来理由
众人哪里敢被人扣上这顶高帽,连忙惊恐的摆头晃脑,七嘴八舌的说道。
他没做自我检讨,也没跪高板凳,让那些受苦受难的群众上去出恶气,哪里像是坏分子的待遇张恒冷静的看了宋延身边的苏挽一眼,冷哼一声道。
周围的知青拉他一把让他别说了,反被他推了一把瞪了一眼。
可关键是没有受苦受难的群众啊,自从宋延办了砖厂,日子比其他村好过了不少,大伙都感激他呢。
他们那些个外村亲戚穷的都吃不饱,他们一年还能沾上点荤腥呢。
你们要是不这样,我就去举报,你们包、庇坏分子!张恒依依不扰,一双眼睛盛满了恶意,盯着宋延。
宋延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像是看地上的尘埃,倒是苏挽气的脸都红了,死死地瞪着他,头一次这样厌恶一个人。
大家伙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我,我看你,张大根抽着烟杆也没说话。
我打死你个小赤、佬,乱说什么,就你张嘴了?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老婆子,头发都白完了,身体似乎还挺硬朗,举着拐杖就要去抽张恒。
张恒懵了,但挨了一棍之后脑子也清醒了,连忙抱着头逃窜去躲那拐杖。
那老婆子就举着拐杖追,看到这里,那老婆子的儿子儿媳赶紧要去扶,场面一下子又乱了起来。
你一个外村人,谁让你掺合俺们村的事,呸,宋老爷子当年带着人给红、军送粮食你还不知道在那个娘胎里呢,还批、斗他的孙子。老婆子激动的很,跟着身体都灵活了起来,举着拐杖追着张恒招呼,嘴里骂骂咧咧的。
她的后代们跟在后面,深怕她摔着,拌着,一个劲哀求她仔细些,别跑了。
蒋大壮一看,又缩到一边不敢再说话了
老婆子大儿子不敢去拉扯自个老娘,索性绕到后面揪住张恒的衣领将他逮住,免得自家老娘追着累。
老婆子停下来喘了两口气,又举起拐杖泄愤的给他砸了两下。
张恒眼冒金星,眼睛都花了,还得听那老婆子喘着气骂:你个小赤、佬,你怎么不挨批、斗,你还是城里来的呢,说不定家里就是□□,反、动派!
她年轻时候是承过宋家大情的,哪怕后面打地主没人敢接近苏家的时候,她还偷摸着送过吃的穿的去呢。
宋延出事,她本就心中暗暗气愤,觉得宋延不该遭这个罪,现在又听这人满嘴胡说,可不就按耐不住拄着拐杖打上来了吗?
我老婆子一大半年纪,本来就是要死的人了,我可不怕你,你去告我,批、斗,死我好了。老婆子冷哼一声,扯着嗓子喊道。
揪着张恒的中年男人,拎着张恒晃了晃,粗噶着嗓子道:俺家世代贫农,俺爸是抗日烈士,俺娘是烈士遗孀,俺二弟在部队保卫国家,你告俺娘,你就是虐待烈士遗孀!你也得挨批、斗。
你说,你是不是要虐待烈士遗孀!男人又推搡了他一下
张恒哪知道就是说了几句话就引的自己遭了顿打,还被污蔑虐待烈士遗孀,顾不得浑身的痛,连忙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俺这段日子就跟着你,你要是去镇上告状,俺也去告。男人说完,这才放过他。
张恒看着打谷场的村民,再看看瞧好戏的知青们,冷笑一声,正要说句什么。
老婆子又看他两眼,眼见着又要举起拐杖,张恒瞧见,连忙闭上嘴转身跑了。
有这一遭,哪里还有人再敢说什么,人家七老八十没多久活头了,又是烈士遗孀,他们可不想为了这个背上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