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瞄了一眼端坐着的裴时清。
顾星野侧头看向身边的人,语气惊讶:你们裴教授?
为什么?蒂克抢先发问,作为在场唯一不能喝酒的人士,他劝酒的功夫倒是如火纯青,不一会功夫几杯啤酒下肚,在场的人都有些微醺。
林恒胆子也大了许多,冲裴时清腼腆一笑:裴教授长得好看啊。就像高岭之上的一朵雪莲花,同学们只能远远观看,谁要敢去摘是会被冻伤的。
裴时清第一次听到学生对他背地里的评价,对于这个形容心底升起一点陌生的感觉,他以为会听到可怕冷血不近人情之类的词语,没想到只是一句高岭之花,不敢接近。
他的学生们是这样看他的么?
裴时清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酒杯的杯沿,扬手喝尽了杯中酒。
桌上都是小年轻,几杯酒下肚人就放开了,林恒搭着钟霖的肩膀一口一个有困难尽管找学长。,蒂克凑在白星身边,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面前悬浮着虚拟屏,两人头凑头讨论哪种型号的飞梭更适合改装潜行
顾星野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裴时清端着酒杯一个人坐在阳台的飘窗上,仰着头在看月亮。
他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仰头。
因为环境污染严重,图兰星的人造月亮总是蒙着一层阴影,既不明亮也不美观,模糊而暗昧,像被黑泥糊上的梦境。
你见过真正的月亮吗?又大又圆,是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很美。裴时清突然说。
他仍然背对着他,语气轻而柔,带着怅惘与留恋。
据我所知联盟八大星系所有星球夜晚高挂的都是人造月亮,你说的真正的月亮只存在于古地球,而它连同它所在的银河系早就已经毁灭在宇宙运动中。顾星野盯着他的后脑勺说道。
裴时清低下头,不再看那轮灰色的月亮,喟叹道:有的,我记得。父亲说只要我跑快点,跑到有月亮的地方,他们就抓不到我了。
他们给我注射了好多药,好疼啊。我疼得在地上打滚,骨刺刺破血管,从我的喉咙里长出来,我发不出声音他们都看着我,在我身上做实验他絮叨了一会,突然安静地偏了偏头,语气沮丧:我好像又忘记了一些事情,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所有事情,和这个世界不再产生联系,包括他们,包括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将酒再斟满,一饮而尽。
这是裴时清第一次在顾星野面前敞开心扉,尽管仅是只言片语,顾星野仍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死命掐揉,疼得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人说出和这个世界不再产生联系的话?
他是怎么熬过那些听起来就很残忍的实验却还保持自我,学生对他最差的评价也只是不好接近?
又为什么要逼自己一遍一遍记住那些细节,在无数次的回忆中自我凌迟?
是复仇?还是赎罪?
顾星野盯着他,心也像被剖成两半,一半被丢在火油里反复煎烤,另外一半被他的只言片语勾着,每一次跳动都泛着心疼劲儿。
良久,他夺下了裴时清的酒杯。
嗯?裴时清也不抢,只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喝酒。
他脸色绯红,眼镜不知扔到了哪里,露出一双圆而上翘的眼,茶色的眸子水润润地倒映着顾星野的脸,远比春色动人。
顾星野不合时宜地觉得口干舌燥,酒精烧得他脑子发热。
他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尽量保持平静: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裴时清甩开他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用,你去陪那群学生喝酒。
他走到客厅才发现局已经散了,顾星野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收拾得干净整洁,垃圾全部清理好,喝空的酒瓶整齐地码在玄关处,只等第二天上班带走扔掉。
空气循环系统打开,室内漂浮着淡淡的熏香。
裴时清在客厅站了一会,发现没有需要自己动手的地方,又折返回来,从卧室里抱出一套睡衣:我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响起,顾星野坐回沙发上,脑子一片空白。
顾先生,您看起来十分心不在焉,并且有点焦躁,需要为您加冰块吗?破晓适时提醒。
他回神,这才发现手里的水杯空了。
不用了。他放下杯子,起身绕着沙发来回踱了几圈,对破晓下命令:放点音乐,要清心静气的。
破晓反手给他来了一段梵音。
然而并不管用,水声就像无孔不入的细线直朝他耳朵里钻。顾星野的脑海中甚至浮现出里面那个人洗澡的步骤
就很不对劲。
他正在胡思乱想,没注意到裴时清已经洗完,坐在他身边打开了电视。
破晓,有没有治头疼的药?他按了按额角,衣服穿得松垮,露出一截平直的锁骨,凑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柏木松香。
嗯?
怎么还有他信息素的味道?
顾星野眼皮一跳,想到了某种看起来极不可能的可能。他定定地看着闭目休憩的裴时清,不自觉凑得更近了些,挨着他雪白的颈项嗅了嗅。
柏木松香的味道更清晰了,确定就是他信息素的味道没错!
顾星野猛地僵住,语气委屈又愤怒:你骗我!
裴时清被他一嗓子嚎得,无奈睁眼:我骗你什么
你一定是Omega,那天晚上在乔渊的书房里我顾星野突然顿住,在乔渊的书房里做了什么,他说不出口。
刚满十八岁的纯情少A一噎,情急之下上手就要扒他的领子:让我看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是Alpha看一下也没损失对不对。
裴时清脸色大变,攥着他的手腕不让看。但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顾星野,三两下就被仰面撂倒在沙发上。
顾星野,你敢扒一个试试?裴时清嘶喊,眼底通红一片,酒被吓醒了一大半。他双手被剪压过头顶,顾星野压着他的腿不让动,这个姿势过于屈辱,他的身体都在颤抖。
顾星野触到他脖颈的手指一顿,突然抬手按了按他通红的眼角:别这么看着我。
裴时清嘴唇颤抖:别看,求你。
顾星野手指滑落,按住他薄红的唇,摇了摇头:你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我不听。
他眼底水光一片,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酒意,说着又去扒裴时清的领子,高热的手指碰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裴时清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跟个醉鬼讲什么都讲不通,只能忍着皮肤传来的异样触感哄道:你要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顾星野停下动作,一双裹了水光的墨黑眼眸望着他,几秒后突然落下泪来。
你裴时清被这滴突如其来的眼泪砸得发懵,不等他反应又是一颗、两颗、三颗
一颗比一颗大,一颗比一颗快,活了二十八岁裴时清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个Alpha用眼泪给他洗了个脸。
他忍无可忍,抬手替他抹去眼下的眼泪,手法相当粗暴,语气恶狠狠地: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顾星野也不按着他的手了,而是脑袋一低,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嗓音哽咽: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什么都不跟我提,每次我觉得我们靠近了一点点,下一秒你就会把我推开。裴时清,你没有心!
被控诉没有心的裴时清:
温热的水渍透过衣服漫开,室内安静一片,暖黄的灯光自头顶柔和洒下,并不刺眼,反而让人生出温暖的感觉。
裴时清却像难以承受似的,闭上了眼。
顾星野压在他身上,身体相贴,胸膛抵着胸膛,年轻Alpha急促有力的心跳传过来,一声,又一声,声声擂在裴时清的耳膜上,热烈而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