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记起的。
不。
他要记得!
记得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双亲,记得他与魔鬼为伍研制禁药,记得他丑陋肮脏的一切过往记得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为什么?
他为什么活,凭什么活?
大脑像被针扎一样剧痛不已,裴时清眼底赤红一片,鼻息粗重,全身骨骼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后背蝴蝶骨突兀地支起,里面有东西正蠢蠢欲动地想要钻出。
他下意识想去保险箱翻找药物,莆一动才发现床头竟然趴着一个大活人,而那人的手正虚虚握着他的手腕。
阿裴,你怎么了!顾星野瞌睡被吓飞,身体已经先一步抱住他:你冷静点!
裴时清全身汗湿,如同被水洗过,苍白的脸上透着怪异的红。他被顾星野钳着双手力气仍然大得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挤出一个字:药。
药在哪里,我帮你拿?顾星野箍着他,眼神迅速往四周搜寻,不假思索地说。
下一秒他浑身肌肉一紧,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裴时清一口咬在他侧颈。
作者有话要说:
裴时清舔舔牙尖:你一口,我一口,扯平!
顾星野主动凑上:再咬一口?
此处是来自存稿君的忠告:不要和顾星野比脸皮厚,嗯哼。
第25章呼吸温热
鲜血很快冒出,又被更快地卷走吞咽,他甚至能感觉到怀里人上下滚动的喉结,在咽下他温热的血液,与此同时裴时清挣扎的力度逐渐小了下来。
骨骼停止生长,后背的异动也重新蛰伏回去,裴时清浑身湿透地倒在他怀里,嘴唇贴着他侧颈的伤口,身体几不可见地哆嗦。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咬在他的大动脉上。
背上传来轻轻的拍抚,顾星野低哑的声音在头顶轻柔响起: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休息一会,我什么都不问,睡吧。
他每吐出一个字,裴时清嘴唇贴着的那处皮肤也跟着颤动,按照以往规律每次发病后都是他戒心最重时,这次他却只觉得疲惫极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我去!你被打了还是被咬了,这么大伤口?一大早蒂克就到了裴时清楼下,门一打开就见顾星野脖子上贴着块超大号创可贴,脸色不虞地看着他。
他绕着顾星野转了一圈,刚想伸手就被粗暴地打开了。
啧!他不满地缩回手,低头看了眼时间:都快11点了,我琢磨也没打扰你睡觉吧,裴教授呢?
他伸长脖子往里面望,被顾星野一根手指推了出来,顺带关上门,嗓音低哑:他不舒服,在房间里休息。
蒂克没顾得上思考顾星野这宣告主权的行动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顾星野给他看的那串代码,于是焦急地问道:那我们怎么进入计算机室,你不是说只有裴教授和校长才有钥匙吗?难道校长会借?还是你又想撬锁进去?
顾星野原本走在他前面,闻言停下脚步,脸色竟然少有的严肃:他不知情,我希望你不要说漏嘴。
蒂克闭紧嘴,疾步跟了上去。
此时正值中午,学生们吃完午饭回各自的宿舍午睡,学校空荡而安静,零星几个教职工也是行色匆匆,低头快步走过。
Omega学生被遣散后,兰卡学院本就不齐的人心更加散落成沙,师生暗地里谋出路的不少,甚至在隐隐传出学校将被强拆的小道消息后变本加厉,已经没有几个学生来上课了。
顾星野先到行政处替裴时清挂了电子假条,再带着蒂克来到A11计算机室门口,从身上摸出一根细铁丝,果不其然三两下就拨开了锁芯。
进来。生锈的铁门发出吱嘎的声响,空中灰尘飞舞,两排大型计算机靠墙而立,漆黑的机身落满厚厚一层灰。
主机仍旧保持着被拆开的样子,屏幕黑洞洞的宛如一张巨口。
顾星野阻止了蒂克即将拉开电闸的手,指指墙壁:到处都藏着激光,开机必死无疑。
蒂克将手拿开,嫌弃地道:这么恶心?
顾星野:我怀疑这里的网络通道是特殊开发的,避开了联盟政府监管范围,否则无法解释这种级别的防御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早就该被淘汰的计算机室。
蒂克摇头,蹲下身钻进机箱里左右摸索:和网络通道关系不大,只要是通过卫星接收消息,就不可能避得开联盟政府,除非使用的是独立于联盟政府以外的另一套完整系统。但据我所知,联盟开发现有的中央系统并实现全覆盖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耗费几代顶尖科研人员的心血,不可能有人能偷偷好了。
他从机箱里爬起,拍拍手上的灰,主机连接的屏幕缓缓亮起,映出他目光灼灼的脸。
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串字符。
*
太阳从正午开始西斜,挂在地平线上,涂抹出一片血色晚霞。
裴时清赤脚站在床边,纤长手指捏着被子一角,眼神落在某处,又难堪地移开了眼。
床单、被套甚至枕头上都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在提醒他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有多疯狂。
这下他和顾星野的关系就更难扯清了。
他动作迅速地将整套床上用品换下,拿到洗衣机里洗好,经过冰箱时却瞥见上面贴着一张字条。
【我出去一会,昨晚没吃完的饺子放在保温盒里,醒来记得吃。】
字迹潇洒张扬,是顾星野的笔迹。
餐桌上果然放着他平时用的保温盒,揭开盒盖,最上面躺着一小碟陈醋,一小碟辣椒碎,一小碟牛肉酱。裴时清拾起贴在旁边的纸条【饺子蘸醋很好吃,试试别的口味也不错】
他紧抿的薄唇缓缓向上,扬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裴时清坐在桌前,把保温盒里盛着的饺子全部吃完,拿起盒子去洗的时候,发现底部竟然还贴着一张纸条。
【如果你发现了这张纸条,证明你把饺子吃光了,所以可以原谅易感期的我情不自禁做出的一点小小举动吗?】
情不自禁?
是指半夜三更偷偷潜入他卧室靠在床边不够还像个色.情狂一样握着他手腕睡觉的小小举动吗?
原来细心体贴的目的在这里。
裴时清又好气又好笑,眉头忽而皱起忽而展平,脸上神情变幻不定。
主人,您在练习如何在一秒内变脸的本领吗?破晓好奇地问,并且贴心地送来了镜子。
裴时清按住镜子往桌面一扣,脸色瞬间恢复冷淡:去洗碗。
好的主人。墙壁上伸出一只机械手把裴时清手里的保温盒接走,不多时厨房里传来洗碗机运作的声音。
需要我为您取出床单吗?破晓又问。
裴时清已经走到洗衣机前,把已经烘干的床单被套拿出来,快要走进卧室时脚步一顿,回头问破晓:我刚刚是不是像个智障?
破晓:当然不是,相比起从前,刚才的您更像个人类。
裴时清皱眉。
破晓解释道:人类拥有七情六欲,是情绪的具象表现,这是他们与人工智能最大的不同,也是这种智慧生物能在经历家园被毁,多次宇宙移民后仍然能繁衍壮大的原因。人类是伟大的,这种伟大源自于他们的内心如万花筒般绚烂。
不知是不是编写程序时没有给它输入最高指令的原因,破晓在很多方面都不太像个人工智能,它会自己挑选学习内容,甚至发展兴趣爱好,并且时常发表感想而这些在联盟《关于人工智能管理办法》上是统统被禁止的。
每台人工智能在出厂前都要做产品测试,绝不允许任何带有自主意识的残次品进入市场。
裴时清默然。
玄关处响起密码解锁的提示音,顾星野轻轻推门而入,正对上裴时清的眼睛。
咳,你醒了。他难得感觉有些尴尬。
裴时清的目光落在他右侧脖颈贴着的那块大创可贴上,眼神微动:抱歉。
他从不是扭捏的人,对方帮了他是事实,因他受伤也是事实,不能因为回避事件而回避他个人。
说话间顾星野已经走近了,他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创可贴:你说这个啊,已经不流血了,没事,我说了不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