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清瞪着自己小腹:
室内昏暗静寂,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哭声震耳欲聋。
这小子哭声都不带打顿儿的,肺活量一定很好。
短短几秒,顾星野彷如定格的雕像一般,缓缓拧过头,视线一寸一寸地下移到裴时清的小腹上。
裴时清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他顾星野张口,舌头却笨拙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他了好几声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他吗,我们的孩子?
随着这一句话,裴时清心口仿佛被一根极细的弦拨了一下,有些颤有些麻,继而又有些愤愤:崽子是我的,你只是储备粮而已。
然而崽子似乎专跟他作对,在顾星野问完这句话后哭声戛然而止,接着一个软糯的童音响起:帕帕。
顾星野眼睛都直了。
来不及细想一个还在肚子里的胚胎为什么会叫爸爸,他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凑过去,谁知因精神力被过度抽走而虚弱的身体经不起这一折腾,一头栽在了被子里。
裴时清眼疾手快地躲开他,站在了床前,冷声警告肚里的小崽子:叫一声等你出来就揍你一顿。
小崽子咂咂嘴,终于消停了。
床上的动静却没停下。顾星野就着一头栽倒的姿势,从被子里拔出颗脑袋,俊朗苍白的脸上露出傻兮兮的笑容:你留下他了对不对?
裴时清皱起眉,不再管还埋在被子里傻笑的顾星野,转身离开了房间。
从现在起你只是我的储备粮,为了可持续利用我会尽量不吸干你的精神力,但你要随时待在我身边,做好喂食的准备
嗯,饿了没,喏
餐桌边,顾星野边大口往嘴里倒营养液边将手腕伸出来递到裴时清唇边,示意他可以随时吃自己。
裴时清:
他一开口就能碰触到的鲜活血管,里面汩汩流着来自同类的鲜美血液,秉承着世界上就这么一个可口的猎物,要节约食用的原则,他忍着饥渴推开那只手:不是这么吃。
你想怎么吃?都可以。顾星野喝下最后一瓶营养液,感觉体力恢复了许多,突然凑近他,抬起眼睛笑问道。
他有双纯黑如墨染的眼睛,看着对方时总给人一种热烈而专注的感觉。这些裴时清都知道,但当直面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的倒影时,他仍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
就这一下,顾星野的眼睛星星似的亮了起来。
他把脸凑得更近了些,指尖一一点过自己的五官、脖颈、锁骨
想吃哪里都可以哦。
食物送上门不吃王八蛋。
裴时清心一横,指尖探出无数精神丝,缠裹上他的脖颈,缓缓刺入表皮。
顾星野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的眼睛,像只引颈就戮的鹿,温和地注视着正要绞杀他的蟒蛇。
被抽走精神力的感觉实在不怎么样,顾星野刚补充回来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尽,现出如纸般的苍白。
趁裴时清埋头饱餐之际,他倾身上前,抬起虚弱沉重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用餐愉快,我的宝贝。
*
A区最繁风华的街道上,林青屿的房产横跨了三条街,各种风格的院落和建筑被透明的防护罩保护,同时监视着任何想要靠近的人。
白星站在入口,像一棵笔直的小白杨。
这棵小白杨已经杵了约有十来分钟。
二殿下的命令让他一下子暴露在众人的目光前,大家这才想起这位白上将的儿子如今效忠军部,又曾是裴时清的学生,没有比他这个接走这个烫手山芋更合适的了。
终于,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在门口按下了请求入内的指纹键。
入口的门缓缓打开,一个优雅低沉的男声响起:再次见到你很高兴白副官,请跟我来。
白星脸上闪过惊讶。
过道两旁的墙面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正对着他微微弯腰致意,微笑的五官和当下星网上最热的某个明星一模一样。
白星:你认识我?
当然。我的主人在图兰星被称之为裴教授的那位,一直对你很关心。破晓边在墙面上穿行边说道。
自从裴时清完全进化后,就打开了对它的禁制,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如地掌控这里的网络了。
因为这句话,白星更忐忑不安了。
前面是一幢中古欧式风格的房屋,裴时清刚进食完,正半躺在沙发上恹恹欲睡。
顾星野就坐在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逗着他说话。偶尔能得到一两字回应就会笑。
裴时清嫌他烦,指挥小触丝捆了他按在沙发上强行让他闭嘴。顾星野也不生气,蹭到他身边,脸颊挨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他精神力接连损失过多,短短两天人就瘦得颧骨突出,嘴唇白得像纸,看起来命不久矣。
完全进化后的裴时清对睡眠的需求并不是那么高,躺着休息完全是因为过去十数年的规律作息驱使,此时他睁着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顾星野脸上。
他是进化,不是失忆。过去的一切他都记得,但他就像是被抹除了情绪,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行为,以及被当做储备粮的顾星野为什么还不逃跑。
就比如现在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在查玛星球时,顾星野原本有机会先他一步成为完美进化体,可他一直都按捺着,做得最过分的一次也就是咬破他脖颈上的皮肤舔了几口血味。
当时他为什么会主动把自己的脖颈送上去让他咬呢?
裴时清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对内心冒出来的答案无动于衷:爱是什么?
破晓领着白星进门。
裴时清坐直身体,对那个眼中惶然的小omega说了个字:坐。
白星挑了个距离他比较远的距离坐下,小心地打量着进化后的裴时清。
五官面容还是那个模样,但那双茶色眼睛不一样了。
如果是以前裴时清眼睛里装的是清冷孤高,现在连那份冷淡都消失了,茶色瞳孔里倒映不出任何影子,看久了会觉得这是个会动的雕塑。
说完自己的来意,白星放在桌下的左手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他没有把握说服面前的人。
如果裴时清还可以称之为人的话。
果然,裴时清开口,连声音都是无机质的,泛着脆:裴恕求助无门是他愚蠢,对同类总是抱着情感上的妄想。再者你们人类的所谓荣耀功勋很值钱么?
白星紧张得结巴,面对现在的这个裴教授比此前在学院里的那个给他的压力更大:虫虫族战斗力强大,高级的还能喷射能腐蚀军舰材料的毒液,一直一直是人类的心腹大患。这次它们有备而来,恐怕恐怕
恐怕人类会节节败退,溃不成军?裴时清接上他的话,眉眼间全是漠不关心。
白星全身的血凉了一半。
他印象中的裴时清虽总是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实则内心善良有责任感,无论如何也不该是现在这副样子。
他捏紧了手腕上的通讯终端,临行前方闻发了封加密信息在静静躺在邮箱里,上面只有三个字:说服他。
这条信息将他从险要放弃的情绪中挣扎出来,坚持道:我没有资格替您原谅某些人,毕竟巴掌不抽在自己脸上不知道疼,但这和那些普通平凡的星际公民没有关系,我们不该见死不救。
裴时清静静地看着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白衍年的追授荣誉下来了吗?
白星一愣,如实答道:正在走程序,应该过几个月会落实。
裴时清追问:所以你开心了吗?
白星:当然不
他话音未落就见裴时清的五官动了,他眉头微微上挑,露出一个近似讥诮的神情。
白星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里,他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