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余舟。
余舟忙道:你去吧,我我回家了。
裴斯远犹豫了一瞬,道: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去大理寺长长见识吧,让你知道知道人心险恶。他说着示意杨鸣先回去,而后带着余舟去了大理寺。
陈喧此前在寻欢楼那个案子时便见过余舟,今日见裴斯远带着他一起,也没多问什么。
这是口供,基本上和咱们推测的差不多。陈喧拿了一份口供给裴斯远道:严兴,也就是咱们在归玉苑抓到的人,承认了是自己在归玉苑买了这个小倌养在家中。
裴斯远闻言看了一眼余舟,余舟觉察到他的视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表情很是无辜。
陈少卿,你朝余舍人说说,这个严兴还有那日在归玉苑的那帮子人,都是干什么的。裴斯远道。
陈喧一怔,看向余舟,道:京中有一些子弟,好男风。不过这好男风也分为很多种,有的人只是图个新鲜,有的人则喜欢玩儿花样,还有的人就是像严兴他们这样的,专门喜欢那种雌雄莫辩的小倌。就像他买回家的这个小倌,依着旁人的说法,长得也并不如何出色,但因为身体与旁的小倌不大相同,所以颇得严兴喜爱。
至于这个不大相同是怎么个不相同法,余舟联想到雌雄莫辩,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毕竟,昨日柳即安要带他看的那个人,在柳即安口中似乎也是不男不女的。
啧!裴斯远摇了摇头,朝余舟道:看看这都是什么人?往后还敢跟他们混吗?
余舟心说自己本也不认识他们,就算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他自己也不会往那种地方跑的。
裴斯远震慑完了余舟,便朝陈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觉得在归玉苑束缚太多,不够尽兴,这才买了人回去。陈喧道:前些日子他喝了酒,失了分寸,闹出了人命。事后他很害怕,找人将尸体埋到了乱葬岗,没想到办事的家仆偷懒,尸体埋得不深,被野狗刨了出来,让人发现后报到了大理寺。
归玉苑的小倌身上都有特殊的刺青,仵作已查验线索立刻就指向了归玉苑。
裴斯远看着那份口供,问道:家里都查问过了?
因为人是突然抓的,所以我派人去询问时,他家里的人应该来不及串供。陈喧道:基本可以确定,事实与他自己的供述相吻合。
严兴什么身份?裴斯远问道。
他爹数年前在治水一事上立过功,封了个爵位,这几年倒是很规矩。陈喧道。
裴斯远将手里的供词还给他,道:既然不是什么难缠的,是不是我就不用跟着掺和了?
别啊。陈喧忙道:事情目前看来是这样,但是我问询过在归玉楼带回来的那些人之后,总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裴斯远问。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他们的说法太天衣无缝,而且骤然被咱们抓了回来,按理说是来不及串供的,可他们说的都一模一样,就像是提前商量过似的。陈喧道。
陈喧在大理寺当值多年,参与过很多案子。
在他看来,供词不怕有漏洞,因为只要是人的供述,难免会因为回忆而产生偏差。而这种偏差,只要有经验的人,稍加推测便能予以纠正补足。
反倒是毫无偏差的证词更值得人怀疑。
尤其在涉及到多人的讯问时,证词出奇地一致,这就更奇怪了,因为依着常理来说,哪怕是共同经历了某件事情的人,在各自叙述这件事的时候,也会因为思维方式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角度和细节。
可归玉苑抓回来的这几个人,供词太过相似,单独看没什么漏洞,但一起看便显得有些诡异。
裴斯远眸光一黯,问道:他们这里头,有多少人像严兴一样买过小倌?
买个人回家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不止是银子的问题,主要是很多纨绔虽然自己好这口,但家里人未必能接受。所以真正像严兴这样将人买回去的,倒也不多,这几年陆陆续续加起来约莫有十来个吧。陈喧道。
这么多?余舟小声道。
陈喧和裴斯远同时看向他,余舟一怔忙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他说的没错,十几个不少了。裴斯远道。
这倒也是,我估摸着归玉楼但凡像模像样的小倌,差不多都让他们赎走了,所以这些年生意才一直被寻欢楼压着。陈喧道:但他们靠着卖人,估计也挣了不少银子。
裴斯远看向余舟,道:想问什么便问。
余舟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才朝陈喧问道:那别的小倌都还活着吗?
陈喧闻言一怔,忙道:这尚未来得及查证。
去查,把归玉苑这几年卖出去的小倌都查一遍,确认是不是都活着。裴斯远道。
好。陈喧忙道。
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裴斯远问道。
郊外的乱葬岗。陈喧道。
你去找于小侯爷,带着他们家的狗去转转。裴斯远道。
你是怀疑还有?陈喧问道。
不好说。裴斯远道:没有当然最好。
陈喧闻言便依着他的吩咐交代手下人去办了,还交代将别的乱葬岗也一并看看,免得遗漏了线索。
裴斯远嫌大理寺阴气重,不想带着余舟在此地多逗留,正想走的时候,却想起了什么。
那个柳即安,如何了?裴斯远突然问道。
他没掺和,这些人也没带着他玩儿。陈喧道:不过那日你让人在他们府门口那么吆喝柳老爷子气得够呛,说他丢了柳家的人,听说动了家法,这会儿估计还爬不起呢。
京城子弟逛花楼原不是忌讳,但裴斯远让人给他编排了个聚.众.宣.淫的罪名,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裴斯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道:该!
你看看这个柳即安,这回知道这种人要躲远点了吧?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裴斯远朝余舟道:多危险,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要被他带坏了。
余舟已经因为这件事被他教训了好几回,闻言也不吱声,只老老实实听着。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往后你还是得跟我这种人多交往。裴斯远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复杂。
你这是什么眼神?裴斯远道。
你想好了吗?余舟问。
什么?裴斯远不解。
就是好处。余舟小声提醒道。
裴斯远正借题发挥想好好教育教育余舟,免得他将来又交友不慎,没想到对方竟惦记着这茬呢!
你说你傻不傻?裴斯远失笑道:哪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让人
余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问道:什么送上门?
我还没想好呢。裴斯远笑道:你要是再催,我可胡来了!
余舟张了张嘴,难得聪明了一回,没追问他要怎么胡来。
明天我不去当值,你早晨吃过饭,来我府上一趟。裴斯远道。
你是要余舟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是找你要好处,有正经事。裴斯远忍着笑道。
他看着余舟这副样子,不由想到了砧板上的鱼,见了拿刀的厨子不说躲起来,还非要冒出个脑袋问人家是打算将自己红烧还是清炖。
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次日一早,余舟吃饱喝足之后,便去了裴府。
他去之前还挺忐忑,不知道裴斯远叫他过去做什么。
直到裴斯远拿出了两本起居注,放到了书案上。
答应你的事情。裴斯远道:一本是你写的,一本是空白的,誊吧。
啊?余舟不解道:再抄一份?
裴斯远伸手虚点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好好想想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