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裴斯远不放心,裴父又道:你放心,我新找的厨子今天也到了,往后小舟的一日三餐都让他们安排,届时让大夫从旁协助,定不会让他吃坏了身子。
对了,琴师那边我也让人安排了大夫和厨子,不过荔枝只有一颗,还是留给小舟吧。裴父说着又拿过他手里的礼单,提笔在上头勾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他家里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续弦对吧?那是不是要给他过世的生母在庙里捐个
爹,你还安排了什么?裴斯远问道。
没了。裴父道:这些事情上你没有经验不懂,为父就多帮你一点。你不知道,你娘当初怀你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我也没什么能分担的,只能尽力让她过得舒坦点。你也是,小舟眼看就要显怀了,你也得殷勤点,该尽心的地方莫要偷懒。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那性子你要想对他好,得一点一点地别让他看出来,若是一下子给得太多,他非但不会高兴,反倒会觉得惶恐。裴斯远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工夫将人哄到这一步吗?
裴父闻言看向裴斯远,半晌后突然问道:他爹爱喝酒不?早知道我这趟来带几坛好酒了。
他说着一脸懊悔,又开始琢磨京城哪家酒坊里能买到好酒。
裴斯远见跟他说不通道理,只能认命。
不过不得不承认,裴父不愧是商人,在穷奢极欲这方面,裴斯远和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没几日的工夫,裴府就从里到外变了个样,府中不仅换了地砖,就连花园的花都换成了绝对无害且避蚊蝇的类型。
更离奇的是,这些工匠本事极大,做了这么多事情,愣是没搞出太大动静,甚至都没惊动到余舟。余舟是和裴斯远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才发觉地砖都换成了防滑的,而且花园里也不像之前那么多蚊虫了。
小舟,这是我让厨子特意给你做的,你尝尝。吃饭的时候,裴父抬脚踹了裴斯远一下,示意他给余舟夹菜。
裴斯远知道余舟的口味,一看桌上的几道新菜就不是余舟喜欢吃的。
他瞥了一眼裴父,一脑门子官司,裴父见他不上道,索性自己拿了公筷给余舟夹菜。
多谢伯父。余舟见状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吃。
小舟哇,斯远这些年在京城没什么朋友,也就你看得上他,对他不离不弃的。裴父一边给余舟夹菜,一边道:多亏了有你陪着他,不然他不知道要孤孤单单到什么时候。
余舟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伯父您言重了,裴副统领待我也极好的。
那都是他该做的。裴父一脸慈爱地道:你们如今日日都同榻而眠,怎么称呼还这么生分啊?你可以和我一样,叫他斯远
咳!余舟听到同榻而眠四个字,一口汤没咽下去,呛住了。
他转身避过裴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整张脸都通红。
裴斯远忙伸手帮他拍背,一边拍一边瞪了裴父一眼。
裴父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语,竟能将人吓成这样,当即也有些无措。
余舟今日本就吃了一肚子不大合胃口的菜,这会儿这么一咳,又有些泛起了恶心。
这些日子得益于裴斯远的悉心照顾,他胃口已经养得极好,很久没吐过了。
但今日这么一折腾,他最终还是吐了一场,将一顿饭悉数吐了个干净。
裴斯远没敢让他再吃,带着人回了房。
余舟吐完之后,面色有些泛白,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对不起,害你和伯父饭都没吃好。余舟有些内疚地道。
他活该。裴斯远道:没吐他碗里算不错的了,请的什么厨子,乱七八糟的。
裴斯远心疼地在余舟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伯父也是好心,都怪我。余舟道。
裴斯远怕他自责,忙转移了话题道:一会儿我让人给你煮一碗瘦肉粥吧?好久没喝了,从前你最喜欢喝这个。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面色看着依旧不大好。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斯远问道。
没有。余舟一手在小腹上轻轻按了一下,道:可能方才咳得太厉害,肚子有点疼。
裴斯远闻言一怔,面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肚子肚子疼?裴斯远问道。
不大厉害,歇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余舟道。
裴斯远勉强朝他笑了笑,起身道:还是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不用。余舟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已然心中愧疚,哪里好再麻烦大夫。
府里新请了两个大夫,今日正好试试他们手艺。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便勉强应下了。
裴斯远不动声色地起身出了屋门,被夜风一吹才觉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片刻不敢耽搁,叫住一个家仆便吩咐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因为对裴父找来的大夫不放心,他又命人去请了章太医。
候在一旁等着大夫给余舟诊脉时,裴斯远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日子,因为得知余舟腹中的胎儿已经稳住,他原是稍稍松了口气的。
再加上裴父几乎动用了全部身家在帮余舟找大夫,所以裴斯远几乎已经默认了余舟定然会度过此劫。直到今日听到余舟说肚子有点疼的时候,裴斯远才意识到,在找到能帮余舟安全取出胎儿的大夫之前,对方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当中。
甚至一次小小的咳嗽,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没什么大问题。大夫替余舟诊了脉,而后朝裴斯远道:我再开两副安安神的方子给余公子,今晚喝一副,明日一早再喝一副。这两日余公子最好卧床休息一下,尽量少起身走动。
余舟没想到自己只是呛着了,竟需要卧床,当即有些不解。
裴斯远怕他胡思乱想,忙道:我爹请来的大夫都谨慎,没病他们也得让你躺上三天。
余舟一想倒也能理解,毕竟裴父这样家财万贯之人,自然会更惜命一些。
大夫给余舟开了方子,又让人去抓了药。
不过裴斯远并没急着让人去煎,而是等章太医过来看过之后,才让人去煎药。
裴副统领不必担心,我看贵府这大夫用药很谨慎,看得出医术还是很高明的。章太医道。
是我太谨慎了。裴斯远道:我父亲找来的大夫,自然不会差。
章太医怕裴斯远不放心,又给余舟施了一次针,这才离开裴府。
当晚,裴斯远盯着余舟喝完了药,等人睡着之后便去见了一趟裴父。
裴父早已听说了余舟腹痛的事情,一晚上都坐立不安地。
这会儿不必裴斯远来找他,他也够自责的了。
斯远,此事是为父的不是。裴父忙道:我只是想着要给小舟补补,我没想到
裴斯远面色铁青地坐在厅中,一句话也没说。
裴父不知他的心思,一时也不敢再开口。
过了好半晌,裴斯远才开口道:把你找的厨子送走吧,他不爱吃那些。
好。裴父忙道:我连夜就将人打发了。
他胆子小,旁人塞给他什么他都不会拒绝。裴斯远道:但只有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裴父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顿时又有些自责。
爹裴斯远看向裴父,我比你以为的要更在乎他。
裴父一怔,只觉心中一哽,当即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以为裴斯远会来指责他,亦或朝他发一通脾气。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会朝他说这些。
您若真心疼我,或者心疼他,就将心思用在找大夫上吧,若是
斯远,你放心。裴父打断他道:再过几日,等爹去拜访了小舟他父亲,爹就离开京城。这次爹不惜任何代价,定会为你找到能救小舟的大夫。
裴斯远闻言没再说什么,朝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裴父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对方长大了。
他的儿子知道该怎么去在意一个人,压根不需要他去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