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看向余舟,意识到他家公子这是脾气上来了。
他来之前已经知道余舟有孕一事,且提前做了许多功课。
他知道,有孕之人心思会比平时更为敏感,所以偶尔情绪起伏较大,或者有点小脾气,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余舟这样的性子,平日里连重话都不会说。
估计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使使小性子。
公子,您要是嫌苦我去给您拿点蜜饯?小寒哄道。
我不吃蜜饯,我就是不想喝药。余舟道。
他看着桌上的药碗,想到自己曾经被骗喝下的那些安胎药,便觉得十分委屈。
尽管他如今已经听了裴斯远的解释,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
明明他那么讨厌喝药,为什么要一直喝?
一想到这药的目的,又想到自己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余舟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小寒斟酌了良久,正在苦恼该如何劝时,便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裴副统领来了。小寒脱口而出道。
余舟看到裴斯远不由一怔,而后很刻意地避开了视线。
裴副统领,余舍人说不想喝药。方才那小厮朝裴斯远道。
裴斯远闻言目光落在那晚安胎药上,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他略一思忖,觉得这药一顿不喝应该也无妨,如今更重要的是安抚余舟的情绪。
毕竟他家余贤弟难得发脾气,他平日里想纵着都没机会。
念及此,他便想说让人将药端走。
然而余舟这会儿稍稍还是有些怕他,而且认定了裴斯远一定会让他喝药,索性直接放弃了挣扎,在裴斯远开口之前便端起药碗将药一口气喝了。
你满意了吧!余舟说罢看也没看裴斯远,转身便走了。
裴斯远看了一眼空了的药碗,感觉自己在余舟心目中所剩无几的好感,又降低了不少。
内室里,余舟正瘪着嘴生闷气。
小寒小心翼翼凑过来,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和裴副统领闹别扭了?
我不想说他。余舟道。
小寒点了点头,心道看来确实是闹别扭了。
不过这也正常,他家公子好好一个良家公子,被裴斯远搞大了肚子,能不闹别扭吗?
这要是换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天天给对方甩脸子!
小寒。余舟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去看看他走了吗?
小寒闻言一怔,忙悄悄朝外厅走去。
裴斯远原本躲在外头偷听呢,闻声忙大步出去了。
小寒见他出了院子,才重新回到余舟身边。
走了,出了院门,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寒道。
余舟似乎不大放心,自己起身出去看了看,没见到对方这才放心。
小寒,我不想住这里了。余舟突然开口道。
小寒吓了一跳,劝道:公子,您如今这身子
反正我不想和裴斯远住在一起了。余舟闷声道。
余舟素来不是个会与人置气的人,每次不高兴都很容易哄。
尤其是裴斯远,哄人的手段高明,余舟在他面前从来都没什么招架之力。
但是这一次,余舟受到的委屈太大了。
不仅肚子大了,还被瞒了这么久。
哪怕昨天哭过了那么一场,他心里的委屈依旧没有彻底散去。
再加上今天见到了小寒,他便忍不住想发发脾气。
行。小寒忙道:那咱们就不住这儿了!
他家公子心里不舒坦,定要发泄出来,憋着反倒不好。
另一边,裴斯远离开住处之后,又去找了一趟章太医。
章太医见了面,先是朝他说了濯音的情况,对方的手臂今日依旧不大乐观。
裴斯远闻言叹了口气,一边担心余舟将来动刀时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一边又担心濯音如今这样,余舟知道了肯定会着急。
如果余舍人将来剖腹时提前试针,应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吧?裴斯远问道。
可以这么说。章太医道:但裴副统领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法保证不会有别的意外。
裴斯远知道章太医这是先把丑话说在头里,事情未必真的那么糟糕。
但这种事情,一旦出现万一,后果就将是他承受不住的。
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若是孩子月份小,便会更稳妥一些。裴斯远问。
是,月份越大会面临的问题就将越复杂。章太医道:但是月份小了,胎儿取出来就会保不住,恕我直言余舍人服的生子药,只有一次的效力,若是此番你们舍了这个孩子,将来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章太医知道裴斯远对余舟的心思,是以才会提醒这么一句。
裴斯远闻言拧了拧眉,半晌没有言语。
余舍人自己是怎么想的?章太医问道。
还没问过,他还没消气呢。裴斯远道。
裴斯远想了想余舟不情不愿喝安胎药时的表情,猜测对方应该是不怎么想要这个孩子的。
而且这世上的人,并非人人都想做父亲,余舟从前不就说过,自己从未想过做父亲吗?
虽说对方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那多少也代表了他一部分的心意。
那裴副统领呢?章太医又问道。
那可是我和他的血脉,这还用问吗?裴斯远苦笑道。
他说罢目光一黯,又道:但如果这会将他置于险地,又或者他自己不想要,我就只能有一个选择了。
章太医闻言并不意外,那裴副统领还是找机会先同余舍人商量商量再决定吧。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从章太医那里离开之后,便见有一个亲随正慌慌张张地朝他跑过来。
裴斯远一怔,认出这是守在自己住处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余舍人怎么了?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余舍人他搬走了。亲随顾不上朝他行礼,慌慌张张地道。
裴斯远闻言大惊,快步朝着住处行去。
他人呢?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他搬到了偏厅那亲随又道。
裴斯远脚步一顿,正想斥责这亲随,却又忍住了。
是他吩咐了人,说不管余舟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报,对方才会这么惊慌。
毕竟在对方眼里,余舍人从裴斯远房间里搬出去了,这可不就是大事吗?
裴斯远匆匆回了住处,他在屋里扫了一眼,发觉屋里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少,只有余舟睡惯了的枕头不见了,常用的烛台也不见了。
他望着榻上原本放着余舟枕头的地方,不觉有些怅然若失。
但他又很庆幸
他知道,余舟这次是真的委屈了,不然不会破天荒哭了那么一场,更不会如今连话都不跟他说。但他也知道,余舟并没有真的怨怪他,否则就不会只是用搬到偏厅这样的举动,来与他置气了。
他家余贤弟真的太乖了,连使性子都不会。
裴斯远其实巴不得对方能同他闹一闹,哪怕使劲儿折腾他一番也好。
那样,裴斯远心里还能好受点。
可余舟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能闹到这个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