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澹台雁低下头继续看账簿,良久,还是说道,今日宴席上,我是不是做错了?
宴上她发落了卢氏之后,孟海特别兴奋,不住地夸她有威势。澹台雁发觉不对,揪着孟海细问,原来以前每次宴席都有人在她面前说些怪话,可那时澹台雁只假装没听见,面上依旧对所有人都十分和煦。
孟海也曾表示过不解,那时澹台雁的回答是:蛇打七寸,若不能一击而中,争这些口舌功夫也是无用。
孟海说:属下不明白什么七寸不七寸,只知道娘娘听了那些话从不往心里去,可当下还是会有点难过,不是为娘娘自己,而是为国公夫人。属下只知道,既然自己难过,那就别放过让自己难过之人,宁愿大家一起不爽快,也别让自己吃亏。
孟海高兴,澹台雁原先也是高兴的,可听完之后只觉得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来。
褚霖从一开始就反复强调,叫她千万不要泄露自己失忆一事,连许松蓝也不让告诉。澹台雁最初不解,后来也慢慢明白是为了什么,可十年后的她着实变化太大,澹台雁感觉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好像都在向外泄露这个秘密。
褚霖笑道:阿雁多虑了。卢氏分明有意冒犯,你是皇后,冒犯你便等于冒犯朕,是如何怪罪也不为过的。且阿雁对她也只是小惩大诫,这有什么错?
澹台雁便安了心,提笔继续看账簿,倒是褚霖因提起卢氏,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在紫宸殿里和崔演虚以委蛇,恶心得有点作呕。
崔演占着户部侍郎的位置,领着朝廷的俸禄,手握大权却不做实事。他拖着病躯尸位素餐,就是想拖到儿子来继承户部这块肥肉。可怜崔演儿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又肯下苦功,有这么个亲爹,褚霖就是想用他也要先掂量三分。
崔演,卢氏,这些人敢这样肆意妄为,追根究底还是因为身后有清河崔氏和范阳卢氏这两大世族,甚至可以说,是所有世家给了他们光明正大僭越的底气。
如崔演一般备位充数的人只怕不少,发落一个崔演,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与之相连的官员、公侯出来为他说话,这些人或许因为姻亲,或许因为血缘联络在一起,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网得褚霖透不过气。
想得深了不免烦闷,褚霖伸手按了按眉心,澹台雁发现他的动作,抬眼问道:陛下是累了么?
朕褚霖看着澹台雁,心底突然冒出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褚霖和崔演互演,终究是大衍影帝更胜一筹。
下一个被演的就是阿雁。
澹台雁:害怕.jpg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中秋将至,节宴和秋狝的许多议程还未商定,前朝那帮臣子吵得不可开交褚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忽而问道,阿雁的账簿还剩多少,能赶得上处暑吗?
他突然转移话题,澹台雁还有些愣,她扫了一眼,箱子底下还剩下五六本,便道:没剩多少了,应该能提前看完。
那就好,至少有一件事是合心意的。褚霖揉了揉太阳穴,澹台雁目光随着看去,自然看见了他眼下那层淡淡的青影。
这些天褚霖每夜都会帮澹台雁看账,经常看得比澹台雁还晚,等澹台雁清早醒来时又见不着他人影。听宫人说,褚霖是天不亮就起身去早朝了。
日熬夜也熬,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禁不住这么空耗,可褚霖就像是有无穷的精力,从没喊过累,更没拒绝过澹台雁。
这还是他第一回在澹台雁面前显露疲态。
澹台雁犹犹豫豫,终究还是心底残存的一点良心占了上风:陛下,前朝的事情很麻烦么?要不然
她本意是想说,褚霖太累了就先去休息,剩下的活不多,她一个人也能看完。褚霖却直愣愣看过来,脸上写满惊讶。
澹台雁立刻道:要是我不该问,陛下就别说了。
不,朕的事情,阿雁没什么不能知道的,阿雁肯问,朕很高兴。褚霖深深看着她,眉眼弯弯,确实是高兴的模样。
皇帝什么都好,长得好,账本看得快,奏疏写得也极好。可就是一点,总说些怪话,像是要时刻提醒澹台雁,两人是名正言顺,相濡以沫十年的夫妻。
澹台雁简直不想理他。
褚霖沉吟片刻,缓缓同她解释道,按照惯例,中秋佳节,朝廷会在太极宫宴会群臣以及各国来使。眼下臣子们大部分都在九成山,突厥使臣也是往那儿去的,左右今年中秋和秋狝祭祀的日子相近,就有人上奏,建议在行宫将节宴和祭礼一并办了,这也符合褚霖的想法。
这样一来便不必两头奔波,不但方便,还能省却许多靡费,但朝臣们不大愿意。褚霖捏了捏眉心,九成山的朝臣,大多都像你父亲一样,人和事搬去九成山,府邸仍在京城,带着家眷一同迁去的只有一小部分。中秋节宴本要恩赏众卿,如今却令得臣子和家人远远相隔,连月圆之时也不能团聚,如此就有人心生怨怼
这些都是前朝的事务,澹台雁久久没说话。褚霖笑道:是朕不好,不该说这些惹阿雁心烦。
他果然不再说了,低头翻开账簿,提笔审阅,眸光沉静,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可澹台雁总觉得那身影若有似无地透出些失落和寂寥。
夜晚静谧,殿内无人说话,只偶尔听见灯花爆开的声音。
一声,两声,三声。褚霖默默数着,还没等到第四声,澹台雁开口了。
听陛下所说,是想将各大臣的官眷请去九成山赴宴?可行宫地方偏狭,如何能容纳这么多人?
行宫那头早在扩建,且许多官员也已在九成山建起别苑,安置这些内眷倒是不难。褚霖想了想,回答她,最困难的还是官眷们固守旧地不肯迁移,要解决这个,最好还是有位身份贵重,德高望重的女眷牵头,劝服她们前往九成山。
澹台雁心道不好,只听褚霖悠悠然道:当然,若是阿雁肯开这个口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什么疲倦失落都是假象,这人分明就是早有算计,一门心思想要骗她出头!
事情才刚过去没多久,澹台雁还记着他引诱自己半夜爬狗洞、耍了场猴戏的事呢!虽然这计谋漏洞百出,若非她急着回国公府,也不会如此轻易上当,堂堂皇后半夜钻洞出宫,真是
说来官眷毕竟是妇人,皇帝就算是天子,也管不到人家内宅里头去,反倒是澹台雁身为皇后,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又刚立了威信,由她出面确实是合乎情理。
既然要当好这个皇后,光窝在屋子里看看账本自然是不够的,联络官眷,传递消息,都是她的责任,还有厚待宗亲,延绵子嗣
澹台雁登时一凛,飞快摇头,这个绝对不行!
褚霖轻叹一声,仍旧笑着说:当然阿雁若是不愿意,朕就再想别的办法,花上几年的水磨功夫,总能令大家都满意。只是那笑容,难免有点苦涩。
他仍旧温声细语,面上虽还残存着失落,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并不惊讶,很快就接受了。甚至还提起茶壶,问澹台雁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澹台雁:
行行行,我去说。澹台雁最受不了他这模样,看着挺委曲求全,其实想办的事都能办成。澹台雁气闷不已,但我只答应试试,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阿雁肯帮忙,朕已经很高兴了。褚霖这时候倒笑得真心实意,只要有人肯开这个头,余下的那些就算现在不去,迟早也会看着风向转变心意。
是是是,陛下最聪明,把所有人都算定了。澹台雁心中腹诽,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冲褚霖道:既然臣妾帮了陛下一个忙,那能请陛下也帮臣妾一个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