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孟海察觉到自己语气僵硬,连忙又缓和道,那是前突厥可汗都蓝可汗之子,莫乎珞珈。
澹台雁认识孟海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她这样明显地讨厌一个人,不由奇道:他是个坏人么,他得罪你了?
孟海沉默良久,摇摇头:他是个懦夫。都蓝可汗死在战场,他却躲在后方苟且偷生,还投降大衍做降臣,属下看不起这样的人。
这样便要生气,那你要生的气也太多了。澹台雁摆摆手,咂咂嘴巴觉得味道不错,举起杯子递过去,再倒一杯吧。
孟海依言正要倒酒,褚霖在一边看见了,蹙眉道:这是第几杯了?阿雁莫要贪杯。说着就示意让孟海别再倒酒。
上回那一出之后,褚霖像是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睡睡,再没唤澹台雁卿卿,而是依旧叫她阿雁。晚上睡觉时也总谨守着楚河汉界,丝毫不肯逾越,有几回澹台雁睡到一半醒了,看见褚霖正抬起她的胳膊放回里侧。
如此正人君子,如此守礼,就好像非逼着她和他同睡一张床、时不时就说些怪话的是旁人一样。
澹台雁一下来了气,瞪了他一眼,又扯着孟海的袖子:倒。
孟海却抱着酒瓶再不敢倒,歉意地朝澹台雁一鞠躬,将酒瓶递给宫人拿下去:娘娘,里头已经空了。
才倒了一杯酒!
澹台雁还没来得及发作,底下歌舞暂歇,时苏胡息出列向帝后行礼:见过大衍陛下皇后娘娘。
后半句语气轻佻带着笑意,澹台雁眯了眯眼,这是来者不善啊。
场中众人显然也听出不对,看看使臣,又看看上头的皇后,神色各异。但使臣毕竟是突厥人,汉话语调不好也算平常,以此指摘未免小题大做。
时苏胡息行过胡礼,又自顾自地站直身:我听人说,中秋乃是大衍的节日,按大衍的礼节,上门做客是要送礼的。可我这趟来得急,家里人竟没能备下什么大礼。幸好旁近的九成山绿树成荫,风景甚好,我便随手备下,送于陛下和皇后娘娘。
现下入秋,九成山上一大片枯枝败叶,哪来的什么绿树成荫。他一副不识大衍礼节的做派,汉话却极流利,那两个词咬字甚重,像是在嘲讽。
褚霖深深皱起眉:使臣不通大衍风土人情,礼节上有所疏失也是正常,朕与皇后都不会怪罪。言外之意就是对这份不怀好意的礼物敬谢不敏。
时苏胡息哈哈大笑:入乡随俗,入乡随俗。我既然准备了礼物,陛下和娘娘还是要看看才好,也不枉费我这些日子的辛苦。
说罢他伸手拍两下掌,两个突厥服侍的使臣搬着箱子上来,打开箱门。
里头装着一只死雁。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褚霖:叫哥哥
澹台雁:不叫。
褚霖:叫哥哥!
澹台雁(目光一转):哥哥!
澹台彦明:?
褚霖(拔刀):鲨了你!
澹台彦明:???
澹台雁,计划通。
第19章
第十九章
虽说女子隐名,不可通问,外人不该得知。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场众人大部分都清楚,此雁暗指彼雁。
毕竟座上金尊玉贵,凛然不可犯的皇后,当年曾披挂上阵,亲手斩下都蓝可汗的头颅,并将突厥蛮人赶出大衍。
众人看看箱中披毛带血的死雁,又齐刷刷抬头去看澹台雁,只见大衍的皇后娘娘依旧沉着冷静,端坐于帘帐之后,就像尊无知无觉的神像。
时苏胡息十分强壮,虬结的肌肉绷紧,将衣服撑得满满当当。他拒绝旁人帮忙,独自举起那大箱子,奉在眼前:大衍陛下,大衍皇后娘娘,听闻大衍送亲以鸿雁为礼,不才便特意绕路上山去打了只鸿雁来,希望突厥汗国与大衍,他意味深长道,永结秦晋之好。
他这番作态,难说究竟是结亲还是结仇,场中已有人变了脸色。孟海瞬间挺直身,右手握住剑格,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弓箭蓄势待发,只要澹台雁一声令下,她便可出鞘扑杀狄贼。
澹台雁伸手轻轻按住她,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一只死雁,从九成山一路送到隆庆行宫,再历经重重关卡才能送到她面前,其中必定还有旁人的手笔。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样大张旗鼓地想要羞辱她,更想要她死。
褚霖眉目含霜,脸色冷得吓人。东西突厥和大衍之间情形复杂,此时并不适宜贸然开战,更不能以皇后被辱的名义开战,在这关节,居于其中挑唆之人心思可诛。他手指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像在思量什么,又像在等待。
殿中冷寂几瞬,先跳出来的居然是澹台彦明:竖子何等猖狂,我大衍容不得你如此轻慢侮辱!五年前我们能把你打回老家,现在也能再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他疾步从桌后转出来,单膝跪地朝上座行了个军礼,陛下,娘娘,此贼分明蓄意挑衅,臣请战!
这究竟是敌人的帮凶还是个棒槌?澹台雁烦躁地直想扶额。
果然,时苏胡息放下箱子,转回头好奇问道:这就是一只大雁,怎么就能算挑衅?我遵从大衍礼节,且是诚意相交,将军为何颠倒黑白?他顿了顿,还是说,这就是大衍待客的礼节?
你!
澹台彦明一下失了声,指着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雁乃皇后闺名,奉上死雁便是有意轻侮,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但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皇后为天下女子德行表率,就算她着实并不能表率,也决不能将事情就此挑明。
突厥使臣何以得知皇后名姓,出言维护之人又何以得知皇后名姓,突厥使臣在此,众家公卿亦在此,若当真就此挑破,不止是皇后名声坏了,大衍所有女子的名声也将荡然无存,大衍礼法便会彻底成为一个笑话。
将来史书攻讦,谁能承担?谁也不敢开这个口,谁也不敢起这个头。
当年澹台雁手握玄武铁骑,还是只能摘下盔缨退居中宫,也未尝没有礼法威逼的缘故。
时苏胡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通大衍人情,可此计着实太毒,分明是深谙礼法教化之人才可想出。
宴上气氛本就凝滞,如此更是冷凝至极,几乎滴水成冰,唯有时苏胡息笑容越发扩大,得意得让人想揪下他的脑袋。
褚霖掸掸手指,好似随口道:雁同衍,是为我国国号。使臣既然不才,就该多读些书,免得再像今天这样闹笑话。
这一语点醒了众人。方才他们先入为主,将时苏胡息的行为自动归入私怨,因此才处处受制,没想到还能这样理解。
有人当即忍不住跳出来:时苏胡息,我大衍好心好意邀你做客,你们突厥人就是这样当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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