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承想,林颖芝一听她是崔氏女,立刻就将她扣押起来,接下来更是有几个僧人侍女进来认人,一语便道破了她的身份。
在这之后,她又再次被人看押起来,直到今日上殿,才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家人。
如此说来,那大理寺的官署,倒真是她自己进去的。
只是她不过是误入大理寺,却被林颖芝说成是主动投案自首,何其可笑!
崔甫也想着将话由转到这上头,然而林颖芝却懒得同他们掰扯这些,左右人已经到了,便也不愁无人当场对峙。
启禀陛下,这些信证皆是出自莫乎珞珈与犯妇崔氏,大理寺已经比对笔迹,辨明真伪,证明崔氏确实与莫乎珞珈有所往来。
说着,林颖芝又将太安寺的僧人,还有几个旧前在崔家做活的侍女出面,分别辨认了与胡人沟通的正是崔从筠,还有那些信件的字迹正是出自崔从筠亲笔。
这样明显的构陷,反而让崔从筠冷静下来。
可笑,可笑!林大人就是这样办差的吗?崔从筠握紧拳,脸上满是悲愤,林大人出身寒门,或许不知,我崔氏门庭高,随身侍婢亦分三六九等,这些人她一一指过那些婢女,她们长相粗陋,手脚粗苯,如何能入内院伺候?更不要说伺候我的笔墨了,她们能够偷盗一二字纸,已是十分不易,想来,这也是她们被赶出崔府,记恨崔府的缘故吧!
有人上前将那几个婢女的手心翻开,果然满是粗粗厚厚的老茧。
世家女儿金贵,更何况朝廷之上,哪家哪户没有女眷?这样的人,确实是连洒扫都觉得伤眼,凭崔氏豪橫,何以会让她们伺候崔从筠?
林大人家中也有女眷,难道不清楚女子清白为重,即便是上山礼佛,一切从简,也必要有侍女贴身保护。崔从筠转向那僧人,你说见到我与胡人私会,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当时我身边侍女长相如何?穿着如何?我在寺中多日,你既然能认得我,想必也该知道我身边侍女一共几人,分别长成什么样子吧!
那僧人自然支支吾吾,只说崔从筠既要与人私会,又如何会带上侍女,至于崔从筠平时身边侍女的事情,他又推说男女有别,他是清修之人,需要避嫌,并不知道那么多。
崔从筠不由冷笑:我既然连侍女也要赶走,必然要寻清幽之地,这样才能确保旁人不知,又如何会让阁下亲眼见到?
僧人证言做不得真,那几个侍女也身份存疑,崔从筠眼睫含泪,声线凄楚,字字句句驳斥了林颖芝所言,证明对她的控诉站不住脚。
崔甫原还有几分生疑,毕竟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胆大包天,恣意妄为,不是不能做出勾结外族谋刺皇后的事情,即便事后她声声说自己是被人陷害,但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自己究竟为何身在谋刺现场。
可是现下看着自己女儿哭诉着不公的模样,他也心疼起来,又生出一丝转变现况的希望,当即便同林颖芝争论起来。
林颖芝冷笑一声:当真是好口舌,不愧是谏议大夫的嫡女。好,这些人身份低微,不得近身,那此玉价值万金,是否是你的私物?
他拿出那枚证物,先前崔甫矢口否认,只说崔氏徽记可以伪造,崔敬晖也只以为此玉不过用作离间,并不是当真是崔从筠之物。
却想不到崔从筠一直泰然自若,见到那玉时却惊愕地整大了眼睛。
不、这当然不是我的东西
她犹在否认,可她先前为了驳斥几个证人站到了崔甫身前,一言一行正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瞬的惊愕却做不得假!
原先同崔家素有往来的人家都暗自庆幸,幸好提前抽身,否则真要被这不忠不义的崔氏给带进沟里去。
崔从筠仍在否认,林颖芝眼神一扫,已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当即朝皇帝请旨,说还有位证人要出言指正,只是她身份特殊,曾为崔从筠所逼迫做了许多不得已的错事,还望皇帝能够看在她勇于出面证供的情况下,宽宥一二。
这话说得,倒像是皇帝不肯宽宥,她就不肯作证似的。
褚霖面色沉凝,点了点头。
林颖芝叹了口气,让人把证人带上来。
一女子身着素衣缓步上前,步伐轻灵,举止妥帖,倒比崔从筠更像个门阀世家出来的贵女。
那女子样貌妍秀,眉心一点胭脂记,平白添了几分媚色。
罪人喻氏,拜见陛下,拜见娘娘,拜见各位大人。
崔从筠惊愕地瞪着喻静妩,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玉佩确实是她的私物,几张字纸虽然陌生,但笔迹也大略与她相似。
信件尚且可以说是伪造,但那几个侍女既然并非是她院内人,又如何能拿到这玉佩?
崔家世家门庭森严,内院伺候的人都是筛检过的家生奴仆,身家性命都握在主人手里,必不可能背叛。
算来算去,既能盗取她私物,又有心背叛的,也只有这个喻静妩了!
喻静妩款款下拜,眼神淡漠:罪人蒙太皇太后垂怜,封为女官随侍左右,原该长留太安寺。后来崔氏入寺修行,太皇太后念及罪人与崔氏年岁相仿,便指派我去伺候崔氏女
喻静妩三言两语,将自己同崔氏的关系大略简述,太安寺中人员众多,太皇太后回到行宫之后,也有不少宫人女官见过喻静妩和崔从筠,她们都可以作证,证明崔从筠曾经对喻静妩颐气指使,也证明喻静妩曾经受崔从筠的指派做过许多事。
喻静妩道:在太安寺时,崔氏便与胡人莫乎珞珈早有往来,然而只是信件传递,并无逾矩。后来,崔氏随同太皇太后入宫,滋生入主中宫之心,对皇后娘娘多有怨愤之语,便命我传递书信,联系胡人莫乎珞珈,企图勾结谋害皇后
你、你胡扯!一向唯唯诺诺的幼犬突然反咬主人,崔从筠的双眼几乎能喷得出火来,分明是你与那胡人勾结,所有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却要安到我头上来,你这是何等居心!还有那玉佩,分明也是你所偷盗
这样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喻静妩是崔从筠身边人,想要什么证据造不出来,若是有意构陷,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人也帮腔质问道:如此犯上作乱大罪,你也敢帮?若你当真被迫参与,何不及早报官,寻求庇佑?依我看来,倒是恶奴欺主更合理些。
扶风喻氏虽是小门户,毕竟也有人在朝为官,喻静妩是喻氏宗脉,到了上京却只能为人侍婢,喻氏门人早就心生不满,当即与那人辩驳起来。
两方吵了一阵,又有更多人也加入争斗,喻静妩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倒像个局外人。
她冷冷清清地站了一会儿,忽而惨笑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淌下来。
大人明鉴,崔氏何等势大,我若不依,怕是连命都保不住,此等大事,我该如何去告,向谁去告?喻静妩又回过身,含泣带苦地看着崔从筠,你说是我构陷于你,然而我身份卑微,如何能支使得动崔家嫡女?你说你无辜,九成山上东坡寂静荒凉,除了埋伏的刺客之外别无他人,崔娘子又如何会身在当场?!
林颖芝趁热打铁,随之唤出几名在遇刺现场救驾的龙武军,他们皆能证明谋刺一案发生在九成山东坡,又曾发现女子衣物的布料,再有几名布商出前辨认,证明此布料织法特殊,专供崔氏。
也不知大理寺是什么时候搜集到这么多证据的,崔从筠犹自梗着脖子否认,说她从未去过什么东山坡,更不知道那布料是哪里来的。
只是她说着说着,却也发现周围官员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眸光一暗。
旁人不知道,但崔家自己人都清楚,她确实去过谋刺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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