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他皱着眉头假装生气着,两种不一样的表情,却流露出同样一种尴尬。
那截图,就算张艾琳关得快,孟文君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又怎么样?他帮不了她。只能在他心里留下一道沉沉的坎,一道他自己迈不过去的坎儿。
于是他假装没有看见,顺着几秒钟前的气氛,哄笑着与她闹。
一直闹到进了电梯,张艾琳一直笑着,这就够了。
别弄别弄,电梯危险。张艾琳在孟文君面前伸了个巴掌,示意禁止。
上了电梯,张艾琳先帮孟文君按了个二十八,再去下面找十二,给自己按亮。
孟文君心里有话,一直,一直不停地往上涌。
一路上,无数次涌在嘴边,又被理智压下去。
电梯从十一楼往上升,叮咚一声,十二到了。
就在这一瞬,孟文君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张了嘴:
有些人过去了,就该当她是死了的。
这句话响在电梯这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亮。
电梯门应着声音打开。
张艾琳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指头自下而上在电梯的按键上一划,从十三到二十八楼的每一楼的按键都亮了起来。像是对他施予的惩戒一样。
你今天晚几分钟回家。
语罢,张艾琳走出电梯,走到挂着1201门牌的门口。
这是到了。她的家。
待她推开门,一阵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又换了种陌生的味道。
还有不熟悉的女人声音,和那香水味道,一同缠绕在空气里,笔直地向张艾琳脑子里冲。
门口鞋柜旁随意地撂着一双湛蓝色高跟鞋,正巧压在她的鞋上。
张艾琳勾起脚一踢,把那鞋甩在桌子腿上,又慢慢滑落下来。
她本该是烦的。
可她好像骨子里已经习惯了。
好像这动作是应该的。
好像在她回到家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么一双陌生人的鞋压在她的鞋上。
好像她放学回家就应该抬腿有这么一踢。
走到父亲的门前的时候,那门就算关得再紧,也关不住里面的欢声笑语。
张艾琳只觉得吵闹,于是她敲了敲门。
里面突然静止了几秒,接着又响起来女人带着惊恐的声音:怎么还有人?!
滚!男人的吼声爆发出来。
张艾琳知道这是在喊她呢。
火气突然一下子从身体里钻出来,她抬起手,握紧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那扇木门,血从骨节处崩出来,在米白色的门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她回到房间,将门紧紧地反锁,而后倚靠在门上,缓缓地滑落到地上。
漆黑的厚布帘将窗户严严实实地包裹,竟没有一丝光线透过来。
唯有些许不安的光线从门缝里延伸过来,微微肯亮亮这间沉闷的屋子。
在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笔勾销成虚无。
痛感慢慢地从骨节爬上来,张艾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上受了伤。她只觉得整条胳膊又酸又痛。
努力控制着力道,她颤颤地抬起手来,缓缓凑近门缝,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看见鲜血不停地向下流。
最疼的地方,血和肉模糊在一起,分不清是伤了有多重。
突然,手机响了。
第2章
张艾琳点开手机一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那女孩发来两条消息。
她毫不犹豫地点开,在满屏的绿色对话框后面,隔着几个小时的沉默,对方终于发来了简短几个字的回话。
你有病吧?
你再这样缠着我我就报警。
看着这充满攻击性的言语,张艾琳不急也不恼。她心想着,这原本就是自己去求人家的事。
于是她在脑子里转了转,小心翼翼地在编辑框里打下几个字:
那你告诉我她在哪。
心里带着些暗暗地期许,就点了发送的按钮。
只是没想到,那屏幕上回应她的是系统醒目的红色叹号,下面有行小字提醒着她:请添加对方为好友。
张艾琳知道,这是又被人家给删了。
她抬手一扔,把手机甩在不远处的床上,手机在床上发出低沉的闷响声,和她在黑暗里的叹息声交融在一起。
她把头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借着房门这力的支撑,勉强称得上是算休息了。
黑暗的屋子里似乎一下子伸出千千万万条绫,争先恐后地钻向张艾琳。
无边的粘稠的困意胶着在她每一寸的肌肤上,将她的身体拉得越来越坠,要将她与黑暗一同睡去。
入梦了。
等到张艾琳再次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全身的酸痛感先一步占据她的脑海。
她勉勉强强地支撑着麻痹的双腿,摸索着墙,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是一阵白花花。
手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只是伤口处结成的血痂限制了她的动作。她稍微攥攥拳头,新生处被禁锢的感觉使她无奈。
应该睡床的。张艾琳一面揉着酸痛的脖颈,一面心里想着。
轰隆
突然,从窗外破进来一声巨响,惊得张艾琳一怔。
那该是好大的雷。
她上前两步,双手扯住窗帘,猛地向两侧一拉,腾起的灰尘也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吓得一颤。
滂沱的雨扯着呼啸的风,倾盆般向她的眼前泼来。
这是老天撒了泼。
张艾琳又慢步踱回床边,拿起手机一瞧。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的时间了。
喉咙的灼烧感促使着她走向客厅,拿起摆在熟悉位置的玻璃杯。张艾琳只用这一个杯子,她对孟文君开玩笑说:这样我爸下毒就能又快又准。
可当她提起这旧物的时候,玻璃杯沿上留下的新痕钻进了她的眼睛。
女人的口红印。
她想起来昨天那阵令人头晕的香水味,心下一阵作呕,抬手一扔,这杯子就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正巧那女人穿着一身藕粉色睡裙,扭着摆着走出房门,慵懒地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这懒散劲直到看到了一脸凶相的张艾琳戛然而止。
女人转而换上一副和蔼可亲的神色,笑眯眯地向她摆了摆手,问候道:你就是艾琳吧,你好,我叫迟岚。叫我岚阿姨吧。
可张艾琳最烦这一套,瞪着她不说话。
那架势就像是老母鸡发现自己的窝里突然来了只别的雀一样。
没见过要来和自己亲爹睡觉还要认个侄女的。
有、点、尴、尬。
迟岚一个劲的傻笑,嘿嘿嘿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里一个劲的暗跺脚,希望孩儿他爸赶紧过来救救场。
过了好一会儿,孩儿他爸慢慢悠悠地凑过来,睡眼惺忪的,抬起胳膊随意地搂过迟岚,说:这你迟岚阿姨,又接着用下巴指了指张艾琳,给迟岚介绍,张艾琳。
这个懒懒散散的精壮男人,就是张艾琳父亲,张叶秋。
没等两人有什么进一步的交流,张叶秋就自顾自走向厨房,拖鞋和地板碰撞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不久,炉火声响起来了。
原本张艾琳是想再呆些时候的,只是现在这三个人的气氛,实在是难受得令人发指。
也根本就没有什么犹豫,别管外头多大的雨,张艾琳回屋摸了件外套,又到门口的雨伞桶里提了一把伞,推开门,大踏步地往家门外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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