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信了外乡人的话,从那头,赶了好几个月的路,来到这头,没日没夜,挨打挨骂,单单就为了嘴里的一份口粮。
江南,你六岁了,莫要跟你爹娘一起受苦咧,回老家吧。
你愿继续上学堂听课,爹娘拼了命也供你读几天书,你不愿,就跟着家里的爷叔种庄稼。
江南,有五年没见你咧,你长高咧。
江南,十八咧,饿娃成人咧!
江南,今天是你大婚,是你娶媳妇的好日子,爹娘心里高兴,高兴得很,爹娘滴娃成大小伙子咧!
江南,你不要哭,不要掉眼泪,叫旁人笑话!你爹是先走了,左不过还有饿这个亲娘留下来陪你!
哎呦,江南!你看你滴娃,长得多像你哇!起个啥名字好呢?啥?狗子?滚球!
江南!当爹滴人了,还给娘发娇,像什么样子!
江南!你娃都换牙咧,你个当爹滴一点都不上心!总让饿操心!
答,饿肚子瘪,饭做好了嘛?
江南哥,饿屋机子又坏了,你快来看一哈,修一哈。哎呀,修一哈又怎么了嘛?
柴江南!活做成这个样子,还有脸来找我拿工资?我呸!
柴江南,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饿男人,饿这辈子,都跟着你,赖着你咧!
老柴啊,这个月,又拿了不少吧?
江南叔,你看着饿答了吗?
江南,娘要去寻你爹去了你不要哭不要掉眼泪大男人要叫旁人笑话的嘛
答,饿也要出去闯!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江南
如今年迈的江南站在这里,站在这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四十八岁、五十八岁、六十八岁都站过的地方,望着脚下的故土,他噙满了热泪。
江南扯起沙哑的喉咙,哼唱起信天游的调子,就如同千百年同样矗立在片山坡上那些数不清个数的人一样,对着脚下的黄土,对着命运的沟壑,用着近乎是嘶喊的唱腔,吼出一生的甘甜与苦闷。
曲里曲外,一个大写的命运。多少的酸甜苦辣,也不过是飞翔的鸟在空气中划开的波。对面金光闪闪的太阳,今日必要落下,明日照常升起。
亘古不变的真理。
第68章
快要分别,江南心里悲伤,脸上硬着不表现出来,只闷头喝酒,菜还没尝上几口,桌子上的酒瓶子已经只剩下了个底。
他把脸喝得绯红,时而高兴得拍桌,时而突然低沉下去。
谁都看得出来,江南醉了。
爷,你多少吃两口饭,之后咱们去休息休息,你醉了。王陞在旁边担心。
江南摆摆手,笑道:我没醉,谁说我醉了,醉什么醉,你瞎说!
话说着是这么说,可是江南人已经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踉踉跄跄地向里屋里走,还挥舞着手臂,不让王陞搀扶,嘴里骂骂咧咧:臭小子,说我醉了我怎么可能醉?我千杯不倒!
除了王陞走进去服侍,剩下坐在饭桌旁边的众人也没有了胃口。
分别的气氛从今天早上就蔓延开来,虽然江南心里不说,其实谁都看得出来,江南对于大家的离开,心里难过,不过是借酒消愁。
拿起筷子匆匆往嘴里扒拉了两口,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地各回各家,躺在床上度过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晚上。
明天一大早,就要到指定的地点集合,乘坐着来时坐的车,再回到原本各自的家里。
除了江南,最舍不得的,就是和江南关系最亲近的王陞。
一从江南的卧房里出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到进了西屋眼泪还止不住,看得孟文君和方正不知所措。
没有看见过男人还哭得这么凶的。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没事,咱们以后还可以自己过来,再来找江南爷爷啊。孟文君坐在王陞的旁边,拍击着王陞的后背,以示安慰。
方正也顺势坐在王陞的另外一边,顺着孟文君的话,也安慰道:江南爷爷也舍不得你。
话刚一说出口,王陞原本已经按下去一半的眼泪,现在又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从眼眶里爆发出来,哭得都喘不上气来。
孟文君苦笑着看了方正一眼,方正一脸无辜地望回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惹得王陞又是一顿掉眼泪。
良久,在孟文君和方正左一句右一句的安慰下,王陞的眼泪才止得住。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江南爷爷爷是个好爷。
孟文君笑道:江南爷爷当然是个好爷爷。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不对,更像是跟小满交流时候的那种语气。
听在方正耳朵里,把方正倒是逗笑了。
王陞脸上的眼泪还没干,和孟文君一起看过去,无辜地看着他:正哥,你笑我?这话一说出口,引得方正的笑声更放肆了,他抬手指着王陞,断断续续想说两句话,可是被自己的笑声打断,噎在喉咙里,愣是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
小王,这还得了?忍得了?孟文君假装正色道。
王陞最大的毛病就是受不了蛊惑,连忙应道:当然不行!
揍他!
得嘞!
说着,王陞一个突如其来的伸手,就把方正推到在身后的被褥上,还没等方正反应过来,王陞就一个闪身骑在方正的身上,身子往下压,抓住方正的两条胳膊,试图凭借骑乘的优势,从上往下用角度的优势压制住方正。
趁着方正不注意,王陞又松开方正的手臂,接着把手往他腰间递送,可劲挠着方正腰间的痒肉,嘴里嘿嘿嘿得笑个不止。
错了吧?啊?这话说得,颇有小人得志时候的嚣张。
方正先是被王陞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手足无措,可是王陞就算是坐在他身上,两个人的身量差距实在太大,比较起来就像是一个猴骑在一头熊身上一般,凭借着两人体格上的差距,再加上王陞的不注意,方正硬是把王陞从他身上拉起来,甩在床边。
他学着王陞方才的动作,猛地一坐在王陞身上,差点没把王陞骨头给坐碎了:你说谁错了?啊?
王陞一边笑得乱蹬腿,一边求饶:错了错了,正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大人有大量。
又玩笑了一番,方正才放开王陞。
王陞喘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望向旁边笑得不能自已的孟文君,佯装气恼地说道:文君哥,你一点都不仗义啊,看着我被正哥欺负,你就知道在旁边笑。
孟文君抬手,伸出指头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我哪有什么办法?你自己偏要冲上去。
那还不是因为你!
孟文君抬手揉了揉王陞的脑袋:怎么能是因为我呢?
!
方正盘腿坐在旁边,看着两人又打闹在一起,内心百感交织。
他又想起孟文君的药。
表面上每天早上孟文君起床起得最早,趁着两人还没起床,偷偷服用放在行李箱的那药丸。
实际上,方正才是醒来最早的一个,只是他躺在床上,不敢睁眼,一直等到孟文君出去了好久之后,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起来。
每天孟文君早上在做什么,方正明白得一清二楚。
方正心里守着孟文君的这个秘密,谁也没告诉。
怀揣着这个秘密,每每当他看见孟文君那么完美地处理事情的时候,心里总是多了些别的情绪。
用了好久,方正才总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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