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琳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柔软也是一种力量,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这何止是一种力量。
柔软竟然也能同野蛮、掠夺和欺诈交缠在一起。
无声地在侧看着卫婵和周舟,待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打破空气中的寂静:抱歉打扰了,时间不早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也就先回去了。
卫婵连忙起身:周舟去送送阿琳。
周舟温顺地听从,失神地跟在张艾琳的身后,走进了电梯,顺着一条又一条的小路,走到了将要分别的街口。
一盏格外明亮的路灯照耀在两人的头顶。
突然,雪花骤然间增大,迫不及待地从寒冷的北风身上跳落下来,在空中剧烈翻腾起来,好像是那熊熊燃烧着的白色的火,点燃了周围的一切,周围的一切都模糊在这场大雪之中。
张艾琳将周舟深拥进怀抱的一瞬间,感到她身体剧烈地一颤。
周舟躲在阿琳的怀里,无声地哭泣着,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衫。
风吹得更加张狂,似乎张牙舞爪地席卷着这鹅毛大雪,将要冲破那玻璃灯罩中在黑夜中的那执拗的微光。
阿琳只是将周舟抱得更紧。
我明白你的难过。她轻声说。
这声音在寒风的喧嚣里轻柔得不成样子,却像一团暖炉,沉甸甸地落在周舟的心里。
泪水止不住地向下落。
为了这么多年这样的生活而哭泣。
为了最亲爱的母亲而哭泣。
为了这样的自己而哭泣。
为了眼前的阿琳而哭泣。
良久,周舟恢复了理智,轻轻推开阿琳的怀抱,哽咽着说道:阿琳,快回去吧,已经不早了,叶秋叔叔又该生气了。
我不怕。
周舟笑起来,眼睛依然红肿:我知道你不怕,只是我害怕。
你怕什么?
即便周舟沉默不语,阿琳也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出来:怕你难过。
阿琳从口袋里捧出一枝钢笔,周舟接过,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还没等她回话,又掏出来一枝线笔,递到周舟手里。
周舟手里攥着笔:这又是什么呀?
张艾琳不由分说地从又从口袋里抓出满满一把,塞在周舟的手里:还有这些。
多得周舟双手快要接不住:阿琳,到底是什么呀?
张艾琳望着周舟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笔才合适你,就都买下来了。你妈妈有的话说得不是很对。你画画很好看,希望你继续画下去。
眼泪又从周舟的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跌出来,和她被风吹得微微发红的脸颊呼应在一起,在风雪中变成好美的一幅画。
阿琳是第一个对我说这样话的人。
但我一定不是最后一个。
第94章
孟文君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孟凡早已经起了床。
听见孟文君的脚步声,孟凡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捏着一把锅铲:阿定啊,你先去洗脸刷牙,早饭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还未完全消散的睡意,被眼前的孟凡完全击碎。
今天他是怎么了?
小满从沙发上一下子跳到孟文君的脚边,用身子蹭着孟文君的小腿,喉咙里发出软绵绵的声音。
孟文君蹲下身来,将小满抱在怀里:小满早上好哦。
小满像是听懂了一般,前爪的肉垫碰了碰孟文君的脸。
孟文君笑起来,摸了摸小满的肚子,已经喂过了,心里更是感到惊奇。
他抬眼打量着四周,地面上也不见酒瓶的踪影,孟凡打扫得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孟凡收拾好了厨房后,解下身上的围裙,正襟危坐在饭桌的面前,向孟文君的房门里张望:阿定,吃饭了。
好,我马上就来。
孟文君系上最后一颗纽扣,也坐定在孟凡的面前,望着桌子上摆放整齐的饭食。
五六种,盘子旁边的牛奶也是热的,孟凡是用了心的。
快吃啊,别愣着,一会儿就凉了。孟凡将盛放着培根的餐盘向孟文君处推了推。
孟文君点点头,推回去:好。
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孟凡偷偷打量着儿子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不免有些紧张:阿定不高兴吗?
孟文君手里的勺子定在空气里,孟凡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他的嘴角又拉出好看的笑容,千百次联练习过的和善,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有光亮在闪动:怎么会呢?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孟文君主动提起,孟凡干脆自己说出口来,显得十分刻意:今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
是的。孟文君夹起一块熟肉,放在地上喵喵叫的小满眼前。
心里一直等着儿子问的那个为什么,最后怎么也没有听见。
孟文君沉默不言,一切习以为常,只是在默默等待着孟凡自己开口而已。
一反常态的变化,背后一定有他的原因。
这顿也算是精致的早餐,一定夹带了孟凡想要说的话。
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所有的一切,都被上天无形地标上了价格,就算是闭口不言,最终总会有人会告诉自己这价值。
这是刻在孟文君骨血里的东西。
阿定啊,我今天想带你出去兜兜风。孟丹低下头,用动作掩饰着心里的不安。
怎么突然想要出去兜风呢?
孟凡又扒了两口米粥,含糊不清地说道: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
孟文君怔住。
楼下的车我也已经好久没有开了,我想开车带着你,我们也带着小满,我们一起出去转转,走走。越说,声音越小。
清醒的时候,孟凡心里明白自己亏欠了阿定有太多太多。
不要做这样昙花一现的事。孟文君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回荡着。
可不知怎么,他说出口的,反而是应允:好,我们去哪?
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腿边的小满用力蹭着孟文君,乞求更多的熟肉。
太久不出去了,我也快忘了周围有什么样的景了,不如我们就随便转转?
好。孟文君夹起盘中最后一块肉,给了小满。
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严冬刚刚下过雪的土地上,大雪满压,夹杂着刺骨的风,日头在天上高高地悬挂着,却驱赶不了分毫的冷寂。与他的心野遥相呼应成一片。
突然好像有块巨大的石头,从天上突然滚落下来的陨石,重重砸在积了层厚厚坚冰的湖面上,旁边的大雪听见裂缝的声音。
孟文君帮着孟凡冲洗了车辆,那车就突然间像是褪去了厚重堆满了狼藉的外套一般,瞬间变得焕然一新。
这辆车,我还没怎么开过。孟凡笑起来。
是的。孟文君答应着。
小满也跟着人声喵喵叫了两声。
孟凡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对着小满回应着:喵!
本就低哑的声音,故意高声叫着,显得异常怪异。
小满踱着步子,站在孟文君的身后,对眼前的孟凡置之不理。
孟凡收回鬼脸:小满真是个好聪明的小朋友。
一提到小满,孟文君有许多想说的话要说:小满一直都很聪明,吃的它要吃最好的,睡也要睡最好的,它什么都知道。
要是今天我们不带着它,不知道它在家里又要怎么不高兴了。
故意会把新换上的窗帘又给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