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江愉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七月里骄阳似火,她戴着白色鸭舌帽,口罩拉到眼睛下面,整个脸盖得严严实实。
但如果这时候有人肯看向她的双眼,一定会发现她藏起来的笑容。
说来真的有趣,江愉留下几天这件事她一直没跟牧云行提起,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把这当做理所应当。
本来计划告知的这个上午,被会议隔断,江愉一点也不担心,她知道会议结束之后这件事就算已经摊牌了,也知道牧云行一定已经安排好了所有。
江愉抓着双肩包的一个带子走出校门的时候,莫名觉得燥热的中午都清爽了很多。
她一转头便看到了牧云行,老师也戴着帽子,正在路边低头看手机。
什么啊,江愉不禁觉得有点好笑,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情意浓浓的对视,老师在这些事上还真是现实的很。
还挺快,牧云行大概在十秒之后抬头了,她站在树荫下等江愉走过去,笑容挂在嘴边。
有几天不见了,江愉长久以来渴望的拥抱,到这里终于演化成对庄严校门的不管不顾。
牧云行愣了愣,小姑娘的鸭舌帽挤在她锁骨那里有点变形,她用气声笑了笑,看着不远处的门卫说:门卫看见了。
她的声音暧昧不清,给江愉听来不像是警告,倒像是增加刺激感的催化剂。
表妹还不能抱抱姐姐了?
牧云行挑了挑眉,她已经预见到这件事大概能被江愉说到毕业。
能抱是能抱,你不饿吗?
中午去哪啊?
我叫了外卖,半个小时到家所以我们要抓紧点。
江愉只好松开她,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好像凉风把人割开。
人类这种动物是会对拥抱上瘾的,心理老师说过,所以江愉只是在贯彻这件事而已她需要解药,或者需要纵容。
明天是牧云行的生日。
你为什么不过生日呢?
江愉没忍住,晚上的时候看着飘窗外面的月亮问了出来。
大概蜗居是女孩子从小到大的心愿,和喜欢的人蜗居便更不用说。
在半透明的飘窗上,堪堪塞进两个人,外面是无底的夜空和高挂的圆月。
我啊,牧云行抿着嘴思考,她从来不把小姑娘的问题敷衍了事,自从她发现江愉的很多观点都有独特的趣味时,她就喜欢上和江愉用心交流的感觉,习惯了?
但思来想去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爸妈忙的没时间过生日,哥哥和自己都过早离家,拼搏中的岁月里生日也只不过是一个日期。
小时候也不过吗?江愉侧着仰起头来看她,明明两个人坐在这的时候都是端正好的,没一会儿小姑娘就滑下去了。
牧云行摇摇头: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儿
就连李寻都没在意过这些是啊,就连他也没在意过。牧云行从没想过这件事,从小到大的各种巧合,让生活的路自然而然的从过生日旁边绕过去了。
我爸妈也忙,江愉说到这里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但是他们追求仪式感,匆匆忙忙的也要给我过
我有一次生日是在医院过的,吹完蜡烛我妈就上手术了,好像是九岁那年。
牧云行觉得有些滑稽:这也行?
她甚至能想象江愉妈妈努力平衡好两种身份的心情了,不过能想到这个方法,这人应该有点搞笑天赋在身上。
哈哈哈神奇吧所以过生日还是很有趣的。
牧云行不置可否,她把身边缩成一团的夏凉被拿出来展开,盖在两个人身上。
老师,我们明天买个蛋糕吧。
不买,牧云行这回拒绝的很干脆,我不爱吃那些。
江愉是铁了心想要给她过这个生日了,牧云行心想干脆由她去,不过蛋糕确实没这必要。
不会是你想吃蛋糕了吧?她揉了揉江愉的发顶,嗯?
江愉有些幽怨,她把自己往牧云行和墙壁之间的缝里塞:老师,你冤死我算了。
哈哈哈开玩笑,牧云行盯了一会儿月亮,淡淡道,就简简单单的,就很好了。
她想说能有江愉陪着就很好了,她不喜欢轰轰烈烈转瞬即逝的快乐,她喜欢融入生活的美好。
江愉点了点头,老师看月亮的时候,她侧过去看老师。
她喜欢牧云行耳后沿着侧颈延伸的那根软骨,好像老天拿细软的毛笔尖沾了水一路画下去。
你那是喜欢那条骨吗?
以前告诉李妍的时候,被对方这么反问了。
江愉说怎么这么问,李妍却笑着不说话了。饱含深意的笑,江愉现在明白了。
对那条路的喜欢从来不是单纯的,她是喜欢想象中指腹沿着它摩挲的感觉,喜欢做梦时那里细碎的吻,把电流从耳后带到心里。
她那么做了,趁月亮吸引老师的注意,在老师的侧颈落下一个吻。
有一阵颤栗在那一瞬间从牧云行的身上路过,遇上江愉狡黠的笑容。
好吧,月亮是你的同谋。
江愉喜欢蜗居,喜欢两个人被浓稠空气包裹着的感觉。
夏凉被把两个人卷在一起,牧云行的手指不小心就点燃了火柴。
森林里的夏夜,怎么敢用火柴照明呢?
江愉嘴上说着不会,但整个人攀着迎过去,牧云行的手凉凉的,落在小腹上,江愉心想这下有苦头要吃。
你不觉得凉?
江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确实凉。
牧云行笑了,小姑娘这幅说答不肯答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她抽过手来垫在枕头上:凉就别凑这么近。
江愉抬眼看她,从被子和枕头的缝隙里,钻出委屈巴巴的小奶猫来。
牧云行置之不理,换了话题道:和你爸妈怎么说的?
玩几天再回去老师,撒谎的孩子还有糖吃吗?
这种事不得不撒谎,只好说要和舍友一起玩几天。有糖吃吗?问这种问题,糖果在隐喻什么?
有,客厅柜子里自己去拿。
牧云行见招拆招太过熟练,江愉都开始怀疑自己是练出了老师的应激性。
对了,说起来没看见你行李啊。
寄回去了,上次放寒假江愉就吸取了经验,拖着大包小包来回跑实在麻烦,就一个书包,能活半个月吧。
好家伙,牧云行勾着她的发丝玩,你还想在我这儿赖多久?
十年,最多十年。
牧云行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好笑道:怎么这么具体?
十年够我开始工作了但其实读博的时候也有钱拿。
又说这个,牧云行觉得这件事在江愉脑子里是越来越具体了,她不禁语重心长道:别想这些,你们搞学术的就应该安安心心搞学术。
好,江愉咧开嘴笑,像小奶猫舔鼻子时露出尖尖的乳牙,我们前几天还说呢。
说什么?
为祖国科研事业奋斗终生。
但其实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人有多少呢?
活到最后梦想都变成空谈,大学里基础学科一招那么多人,剩下的甚至还没有离开的混的好。
但牧云行就是相信她,相信江愉这句话,然后把她揽入怀中,这时候手心已经暖热了。
她相信这里是科学家的摇篮,相信命运不会辜负江愉,江愉也不会辜负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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