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似乎没有在莫云鹤身上留下痕迹，他依旧是茯苓印象里那个和玉一样漂亮的师兄。

师兄？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我和小曦儿离开这么久，小曦儿说她想桃源渡了，所以我就带她回来看看。

提到莫云曦的时候，莫云鹤脸上带上了温柔的笑意，侧着头看着身边的空气，似乎那里有什么人一样。

小曦儿在哪里？

看着莫云鹤这副样子，茯苓小心翼翼地问到。

莫云鹤先是一愣，而后指了指自己身边微笑着看着茯苓。

她不就在这里吗？

那里什么都没有。

是吗？

茯苓盯着那里看了好久，最后又看了一眼莫云鹤。

师兄，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好。

路过莫云曦的院子的时候，莫云鹤指着那棵烧焦的银杏树说：

这棵树十年了居然一点样子都没有变呢。

说的时候莫云鹤又看着他右手边的位置，茯苓则加快了步伐，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安置好莫云鹤之后，茯苓立刻写了一封信给莫云双。

师姐，师兄真的疯了。

莫云双半个月后才从叶家赶来，而茯苓在于莫云鹤相处的半个月中，发觉莫云鹤真的不正常了，似乎小曦儿一直在他身边一样，吃饭的时候会准备三副碗筷，会夹一些莫云曦喜欢吃的东西放在那个碗里，会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对情人说话一样

茯苓只是默默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半个月后莫云双也来了，观察了几天之后她也觉得莫云鹤不对劲，好像比以前更疯了，莫云鹤表现的就像是莫云曦真的还存在一样，不是那种装的，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莫云曦还在。

最后还是空青道出了真相。

莫云鹤在南疆时虽然没有找到起死回生之术，但却找到了另一种方法，一种让人能够梦想成真的方法。

莫云双根据空青的描述找到了那个方法，那是一个让人处于一种清醒的幻境的方法，在莫云鹤眼中，莫云曦是真实存在的，他与莫云曦间没有那些仇恨与误会，莫云曦也没有死，她是真实存在的。

只不过这种方法会让受术者处于一种混乱之中，最终彻底丧失神志成为一个真正的疯子。

莫云双看着疯疯癫癫的莫云鹤，叹了口气，虽然这样或许有些残忍，但莫云鹤不能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随时会要了他性命的幻境中。

在经过莫云双的许可之后，那个来自南疆的巫师开始解除莫云鹤身上的巫术。

最终，在莫云曦忌日那一天，莫云鹤从幻境中清醒过来。

就像十年前莫云鹤离开桃源渡之前一样，他在银杏枯树下坐了一天。

小七，醒醒吧。

第二日，莫云鹤依旧坐在银杏树下，什么也不说。莫云双上前拍了拍莫云鹤的肩膀。

你逃了五年，又疯了五年，已经够了小七。

不够我说过会永远陪着她的。她要我活着，可我想陪着她她在我身边我

小七，小曦儿已经走了，她真的走了。逝者已逝，小七，放下吧。

我不要，我不要她离开我，我不要

莫云鹤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荷包，但什么都没有摸到。

你昏迷的时候我们把小曦儿的骸骨送回墓里了。

不要，还给我，小五，还给我

莫云鹤突然很激动地拉起莫云双的手，眼中有一种惊恐。

还给我吧，我只有那个了。

小七，逝者已逝，小曦儿飘零了十年，你忍心她不得安息吗？

我不要她离开我，求你了，我只有那个了

求你了

莫云双红着眼眶抬起头不去看莫云鹤，她握着莫云鹤的手。

小七，该醒了，小曦儿已经走了。还记得吗？小曦儿要你好好活着，你要好好的小曦儿才会开心，小七，好好活着吧。

好好活着吧。

这句话他听过的。就在十年前的那一场梦里，小曦儿告诉他，他要好好活着，找到自己所爱的人，远离仇恨，好好活下去，活到满头华发，活到子孙满堂，活到看遍人间四时之景，活到看遍人间繁华，活到再无遗憾的时候。

哥哥，就当你遇见我只是一场梦吧，不要再记得我了，好好活下去吧。

这是莫云曦最后一句话，也是莫云鹤最后一次梦到莫云曦，此后莫云鹤再没有梦到莫云曦。

莫云鹤十年的疯癫在此日结束了。

那些半梦半醒的时光最终掩埋在桃源渡的层层落花下，随着莫云曦的骸骨一起埋进了冰冷的泥土中。

此后莫云鹤留在了桃源渡，他住在莫云曦的屋子里，屋子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以前的陈设，他找出莫云曦以前看过的话本子，找到莫云曦以前制作的行程笔记，看着上面的边边角角写下的话，就像莫云曦还活着一样，在他身边吐槽这些话本，感叹他们走过那么多的路。

第二年春天，那棵原本烧焦的银杏树发了新芽。或许是因为当初没有烧毁根部，经过十年修养又一次萌发了新芽。

没想到居然还能生出新芽，真是意外。

茯苓蹲在银杏树前，轻轻地碰了碰那片浅绿的叶片。

是啊，真没想到。

莫云鹤微笑着看着那片叶子。

此后，莫云鹤一辈子都留在桃源渡，守着莫云曦的东西，守着那棵银杏树，在药庐里继续钻研流沙的解法。

莫云鹤在没有莫云曦的人间活了四十年，没有像莫云曦说的那样活着，不过总归是活着了。

当他垂垂老矣的时候，某一天，他觉得自己要离开了。便躺在院子里莫云曦以前经常待的藤椅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的脸上，恍惚间，他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桃源渡，回到了大家都还在的时候。

要是时光永远停留在那里就好了。

莫云鹤，你这一生有遗憾吗？

弥留之际，莫云鹤听到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问自己，你还有遗憾吗？

有啊。

他还没有和小曦儿解释清楚，师傅不是他杀的。

他还没有和小曦儿表明心意，七夕灯会那次实在是太仓促了，仓促的让人来不及感受就离去了。

他还没有得到小曦儿的答复，小曦儿还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不可以。

还有

我想活在一个有她的世界里，她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希望她还活着。

我希望找到所爱之人，看遍人间四时风景，看遍人间繁华，活到满头华发，子孙满堂，再无遗憾的人是她。

哪怕我永远也见不到她，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就好。

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